木樨躡手躡腳地回到李韞的營帳裡, 看到隨侍在李韞身邊的小太監縮在牀邊,已經睡着了。
他四處看看,找了個小毯子披在他身上, 自己就坐在邊上。
這皇帝身邊的下人過得一點也不好, 木樨想着, 擡起頭看看熟睡中的李韞。
李韞的腦袋上綁着一圈白布, 上面微微滲着血, 他長得李桓其實有些像,但不如李桓好看。
跟榮真比也差着一些。
怎麼又想到了榮真?
木樨抱着膝蓋,看着自己的鞋面, 上面繡着一枝桂花,江玉簪給他繡的。
榮真剛撿到他的時候並沒有着急爲他取名字, 一直“娃兒”, “娃兒”, 的叫。
後來楊槿實在看不下去,說不起名字, 孩子會長不大的。
榮真纔開始給木樨想名字。
那時他,李桓和楊槿三個人坐在一處,李桓的手扶着楊槿的後背,怕他盤着腿坐在圓凳上再掉下去。
榮真想想,“這是我家的娃兒, 得姓榮。”
“人家又沒說要當你家的人, ”李桓打了個哈欠, 瞥了一眼楊槿, “多事, 這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
楊槿點點桌上的孩子的小鼻子,“我叫楊槿, 取得是木槿花的意思,你要不要叫槐花?”
“花都是小丫頭的名字,”榮真搖搖頭,“好歹是個男孩。”
嗯?
楊槿側着腦袋,怎麼想怎麼覺得這話奇怪。
李桓從鼻子哼出口氣,“叫花的名字有什麼不好,雅。”
楊槿連連點頭。
“花的名字啊,”榮真唸叨着。
楊槿看榮真認真的樣子有些無趣,臉貼在娃兒邊上,扮鬼臉哄着娃兒開心。
娃兒咧開嘴大笑,兩隻手合着拍掌。
李桓看他倆這樣,總算有了些精神,“讓本殿下賜個名如何?”
“殿下省省吧。”榮真連忙攔着,“他又不是什麼達官貴人,不用這個福氣了。”
李桓哼了一聲,心想你以爲我很想動這個腦子嗎?
榮乾此時已經是個半大少年,站在老遠,眯着眼看着這幾個小矮子,煞有其事的樣子,搖搖頭,“自己就是個孩子,還弄的很正經似的。”
結果和他預想的一樣,乳孃都給娃兒餵了兩遍奶了,這三個人一個名字都沒想出來。
榮真把另外兩人送走,自己抱着娃兒,看着他的臉。
娃兒笑了一下,把臉貼在榮真的胸膛上,眯起眼睛就睡着了。
他可比剛撿來的時候胖多了,榮真抱着都有些費力,使力擡了下手,撐着。
娃兒身上傳來的熱度和奶香味道讓他安心,那時剛入秋,桂花開的正盛,一陣風吹過,漫天都是花瓣,落了他們倆一身。
榮真一邊擇着娃兒身上的花瓣,一邊道,“木樨吧,桂花,好嘛?”
也不知道木樨是不是真的聽見了,睡夢中就彎起了嘴角。
“你還沒睡?”李韞睜眼,“朕疼。”
木樨連忙站起來,湊到李韞的身邊,扳起他的頭,看看他的傷口,搖搖頭,意思是傷口沒有事情。
“那爲什麼會這麼疼啊。”李韞使勁眨了下眼,覺着不只是傷處,整個頭皮都發脹。
木樨搖搖頭,又指指門口,想去找下太醫。
“別出去了,在這陪會朕吧。”李韞又道。
“你想不想跟朕進宮?”他問木樨。
進宮伺候是要淨身的,木樨想到楊槿告訴過自己這個,下意識地趕緊搖頭。
“朕又不是要吃了你。”李韞看着木樨這誇張的反應,笑了下,“只是覺得你很好玩而已。”
好玩?
李韞合着眼,“你知道嗎,朕一直很羨慕你。”
“你們四個一直都在一起,什麼都有人分享……”李韞的語氣竟有些幼稚,“哪怕給我一個,一個朋友也好。”
木樨知道李韞的遭遇,但這也怪不了誰,李桓有時也想帶着他的這個小弟,但是現在的太后,當時的貴妃,連李桓靠近李韞都不可以,別提一起了。
他抿着嘴看着李韞,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母后說,帝王就應該是孤獨的,任何偏好只會成爲弱點。”李韞的小臂搭在眼睛上,“可朕也是個人啊。”
過了一會兒,李韞終於道,“我會放你回去找榮真。”
其實他把木樨叫來,也只是給榮真提個醒而已,並不想真正地惹怒他,“但你能不能每個月來看朕兩次,像賞花那次,像現在一樣,聽朕說說話?”
木樨呼了口氣,點點頭。
李韞輕聲道,“這樣便好了。”
木樨這時候還不懂,他習以爲常的東西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極奢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