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的咳嗽症狀越來越嚴重了, 最近還能見到血跡。
但他仍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應該把自己將不久人事的事情告訴給榮真。
榮真這許多年,爲他尋藥已經耗費了許多人力財錢,現在告訴他都是一場空, 也實在太殘忍些。
他剛傳口信給榮國府, 不到兩炷香的功夫榮真就要過來了。
楚溪拖着病弱的身軀來到衣櫃前, 預備找件顏色鮮豔的衣服, 好讓過會的氣氛不要太悲傷。
有小廝來, 敲了敲門,說了聲茶與點心都備好了。
楚溪應了一聲,一時悲從中來, 這興許就是榮真和自己的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等他穿備完畢,便走到桌前, 坐好。
敲門聲響三下, 小廝推開門, 引着榮真進了來。
榮真的模樣像是很開心,一定是發生了件什麼好事, 自己這時候應該客套下,“公爺,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嗎?”
榮真低下頭,把笑容掩飾住,“這麼明顯?”
“是啊, ”楚溪淺笑, “公爺, 我……”
“嗯?”
楚溪閉了下眼, 做了一次深呼吸, 終於鼓起勇氣道,“公爺, 我想把櫻雪樓的事情全部交給別人了。”
“啊,”榮真有些驚訝,但也在情理中,“也好,我早就說你的身體應該要好好調理了,不該這樣操勞。”
“是。”
你看,多簡單的事情,楚溪在心裡對自己默默說道。
楚溪是個鮮少在人前表露情緒的人,他總是溫和喜人的,不會給榮真帶來任何的苦惱和猶豫。
他久經□□,也知道保持怎樣的距離令對方更加舒適,這般懂事確實是少見的。
榮真難得親自拿過茶壺,爲楚溪斟上一杯,“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楚溪笑了一下,又搖頭,“不會,我從不覺得爲公爺辦差是件辛苦事。”
楚溪喝茶的時候,袖子從腕上滑落,露出過於凸出的骨節,讓榮真心內一驚。
他問,“你的病最近是不是又惡化了?”
“啊……”楚溪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時候嗎,告訴榮真自己快要不行了?
會不會顯得太唐突?
榮真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博取可憐?
楚溪搖頭,“還是老樣子。”
“總覺得你又消瘦了些。”榮真嘆了口氣,“說到這個,我待會正好去找趟平南王爺,他熟悉南越,一定知道你這種病該如何醫。”
“公爺不必了,人的命數都是一定的,我們不必強求。”
“只是你太年輕了。”榮真嘆息。
楚溪心道這已足夠,又到桌前,取了好幾份密函,“公爺,這些是你讓我調查的,皇帝在暗中培養的親信,人名資料,全都在這了。”
“我什麼時候讓你調查這些的?”
楚溪一愣,自己說錯話了。
榮真黑下臉來,“你還在和那個程督雲聯繫對嗎?”
楚溪不語,算是默認。
“你就不能把自己當回事嗎?”榮真的語氣很是心痛,怪不得楚溪的身體這麼迅速的垮了下去。
楚溪依然沉默着,暗自懊悔着。
看他這樣,榮真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分,“這些東西回頭再說吧。”
楚溪聲音輕輕,“公爺,對不起。”
“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全是我對不起你。”榮真真不知道楚溪的腦子是怎麼做的,這時候還和自己道歉?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尷尬,榮真的立場更是兩難,他自以爲對楚溪很有尺度,卻在這個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多一句顯得自己多情,少說一句看來又過於薄倖。
他和楚溪之間的關係複雜的緊,除了一聲長嘆,無從言對。
楚溪盯着眼前的茶杯,道,“公爺,可還有別的事要交代?”
“你……”榮真說不出什麼,站了起身,“沒別的了。”
楚溪擡眼看一下榮真的神情,不知該如何應對,也跟着站起來,“楚溪送送公爺。”
“不必了。”
楚溪站在原地,看着榮真走出門,下了樓,出了大院,越走越遠,神情變得迷茫。
他和榮真也算是少年相遇,和楊槿木樨他們不一樣。
他一開始就知道榮真的另外一面,看過他爲重回權力頂端做的那些所有不堪,所有屈辱的事。
他並不同木樨,給個笑臉就能讓榮真的壞心情煙消雲散。
他只能傾盡全力幫助榮真,用自己的手段,用自己的身體換來難得的情報,讓榮真的路能走得稍微平坦些。
其實有機會的,榮真不經意間流露的脆弱給了他足夠趁虛而入的機會。
可自己這樣的身體,連自己的白頭都見不到,又如何陪他。
楚溪失了力氣,腦中一陣眩暈,跌坐在地上。
守在門邊的小廝連忙扶起他,“公子,您怎麼了?”
楚溪閉了閉眼,由他攙着走到牀邊,“沒事。”
“那您晚上和程公子的約。”
“叫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