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頂小轎在門前停了下來,這是接榮真上朝的。
榮真仰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空,心裡又有些不痛快,他看了眼木樨,“我去上朝了。”
木樨抱着貓,朝他點了下頭。
“看好那個瘋女人。”榮真剛要鑽進轎子,又突然回過頭囑咐了木樨一句。
木樨嘴角彎起來,沒辦法向榮真比劃,只好把貓在懷裡顛了一下,以示明白了。
榮真這才安心進了轎子。
轎子一路擡進宮門,這是榮真這樣的一品官纔有的特殊待遇。
待轎子停穩之後,榮真便撩開轎子的簾子,走出來,恰好就在正殿的門外。
許多大臣三兩結伴,圍成幾個小圈,討論着些有的沒的的事,一看榮真下了轎,都拱起手來,以示恭敬。
榮真得體地向每位問候他的大臣回禮,走在這羣上了年紀的官員之中毫不扎眼。
榮家歷來掌握軍權,原本是朝堂上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但那場大火之後,一切都化了灰燼,包括他家經營已久的人脈。
沒有人能相信這麼一個小少年能承擔起整個家族的重擔。
但榮真還真擔了下來,如今他不僅有榮國公這麼個虛銜,還兼了戶部尚書這麼個權力重大的位置,至於怎麼得來的這位置,內裡卻很複雜。
榮真繞過其他人,走到當今丞相楊賢的身邊,頗爲恭敬地彎下了身子,“老師。”
“不要叫我老師,”楊賢鬚髮盡白,身材瘦削,一副爲國勞苦的清官模樣,“我早就和你說過,榮國公和我如今同朝爲官,不應再這樣稱呼我。”
榮真被駁了面子,倒也沒生氣,只道,“我習慣了,還望丞相大人見諒。”
楊賢哼了一聲,走到一邊,站得筆直。
榮真站到另一邊,既然人家不願意和自己同流合污,那還是別湊那熱鬧的好。
禁軍統領把着腰間的長劍,一聲大喝,“上朝!”
羣臣便魚貫而入,走上了那大殿。
大殿的正前方不僅有一張龍椅,龍椅的後面遮着珠簾,太后便坐在那後面。
皇上七年前登基,當時只有十歲,是個還沒龍椅高的孩子,現在也就是個半大少年,但坐上龍椅的時候已有了不少威嚴。
“吾皇萬歲。”榮真隨着衆臣一起跪下去,靜靜地等待着。
小皇上心情忐忑地看看珠簾背後的母親,得到太后的肯定之後,才擡起手,“衆臣平身。”
榮真又站起來。
“有事起奏。”小皇帝身邊站着的那個陰陽怪氣的太監掐着嗓子喊道。
榮真看看四周,一個邁出去的人都沒有。
也挺奇怪的,這些人每天坐在衙門裡,看似忙得焦頭爛額,卻沒一件需要聖裁的事情,真可謂是爲皇上分了不少憂呢。
榮真微微甩甩手,已經準備跪下來再行個禮之後就回去陪木樨喂貓了。
“臣有事啓奏。”楊賢向前邁出了一步,偏偏不讓榮真享這個清淨。
小皇帝看到楊賢站出來,眼裡還有些期待,擡手道,“講。”
“臣聽聞西南邊陲水災,淹沒良田千畝,百姓流離失所,但到現在都沒有明文上報,臣很好奇這是爲什麼。”
“這個……”小皇帝向後看看,見太后不說話便又把眼神定在了榮真身上,“榮國公,各地發生天災都該歸你戶部管轄,你可知道這事嗎?”
榮真上前,鞠了一躬,“臣知道。”
“那你爲何不上報?”
“西南邊陲歸在平南王府的轄地之內,這件事理當由他們負責上報。”踢皮球這事情是榮真的拿手好戲。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不先上報?”楊賢轉過身,看着榮真,他那鷹隼一樣凌厲的眼神審視着榮真。
榮真卻早有準備,從袖子裡掏出奏章,“臣原本是打算如果平南王府的人今天不上報,我就向皇上秉呈這件事的。”
“拿上來。”小皇帝側着頭跟太監說道。
那太監小跑下來,把榮真手裡的奏章雙手接過,呈到了皇上的手裡。
皇上閱過,神色複雜,“竟然這麼嚴重!”
“皇上,”珠簾背後的太后淡淡地說了句。
皇上立刻低下頭,把奏章又交到那太監的手裡,太監再轉呈給太后。
這套流程是每天的必備,太后看奏章這功夫又不知死了多少災民了。
榮真低着頭等着,擡眼瞥着朝上衆人的反應,這也是他平常的愛好。
其他人有的茫然地瞧着上面的反應,有的莫名心虛低着頭,只有楊賢昂着腦袋義憤填膺地等着。
皇上見太后把奏章遞還給了太監,鬆了口氣,鼓勵似的看着楊賢。
“皇上,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儘快定奪。”
“丞相如何想呢?”小皇帝倒聰明,把問題又拋了回去。
楊賢早等着接話了,“臣以爲,皇上應該儘快下旨,令西南三省儘快開倉放糧,保住百姓們的性命,同時戶部儘快撥款,跟進賑災的流程。”
“丞相說得很好,那就……”
“等一下,”太后出聲打斷他,“榮國公,你怎麼想?”
榮真沉着道,“臣以爲,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西南三省在平南王府的轄區,並不直接歸朝廷管轄,更何況,平南王爺早已經盡力賑災了,我覺得朝廷根本不需要下旨催促他了,而戶部的賑災款我也會盡快調撥,必不能讓百姓們受苦。”
“你知不知道災民都已經走到京師告狀了!”楊賢叱到,“若是開了糧倉他們至於會成這樣?”
榮真抿嘴,“原來是丞相大人接到了災民的狀紙啊,”他偏着頭,看着楊賢,“這個災民也是很厲害了,餓着肚子都能從西南走到京城。”
“那是他全村人砸鍋賣鐵籌集的錢送他來的京師!”
“即使這樣,我們遠在京城,一層層督辦下去,要多少天才能把糧食送到災民的手裡?”
楊賢愣了一下,“只要皇上下個旨……”
“是,皇上是可以下旨,但丞相大人似乎根本沒搞懂現在的情勢,看在今□□堂上既然也沒有平南王府的人那我就直說了,這些年,平南王爺的野心越來越膨脹,我們心裡都有數,這個饑荒嚴重影響他三省,削弱他的實力,我們爲什麼就不能……”
“你是說我們就袖手旁觀看着黎民受苦嗎?”楊賢的身子抖了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榮真,這就是自己教出來的好學生。
榮真笑,“丞相大人這麼說就殘忍些了,但也不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