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笑了一下,“王爺也真是多慮,在南境,誰敢碰王爺一根汗毛啊。”
“榮國公,我們相交也有五六年了吧,”李嘯道,“我每年送進你家裡的錢是爲了什麼,我想你也是清楚的吧。”
榮真擡眼看着李嘯,李嘯垂着眼,把玩着拇指上翠玉扳指,他這般不怒自威的氣質,確實比真正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要強得多,也難怪他十分不服氣了。
“王爺的意思我自然明白。”
“但,”李嘯擡起頭,他的眉骨頗高,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窩裡,暗室裡的光影在他眼中流轉,讓他顯得更加深不可測,“爲什麼你在心裡一直叫我忍耐呢?”
“不到時候。”
“嗯?”
“不到時候,”榮真重複了一遍,“雖然王爺現在也可以出兵,我相信以王爺領兵的才能,和鎮南軍的驍勇,十年絕對能打進皇城。”
李嘯倚在椅背上,胳膊肘撐在扶手上,手指輕輕划着嘴脣,看着榮真。
“可兩相鬥爭,國力勢必減弱,到時候北有樑國,南有越國,王爺可有餘力同時與他們雙線相博?”
“可本王,等得實在不耐煩了,你那套制衡的把戲到現在也不見任何效果,還不如……”
“誰說沒有效果?”榮真挺直了身子,“現在皇上和太后之間的矛盾已經越來越深了,我曾經同你講過,只要皇上親政,一切都會不一樣。”
“李韞還斗的過那老妖婆,怕是又要成爲第二個李桓了,”李嘯道,“把這個兒子弄死了,再扶植另一個,和現在有什麼兩樣。”
“王爺,李韞再窩囊,他也流的和您一樣的血,”榮真終於直視起李嘯的眼,“如果您願意幫他一把,他還是能和太后鬥一陣的。”
李嘯哼了一聲,他可不覺得這是個靠譜的主意,畢竟李韞位子坐穩了,對他也沒什麼好處。
“王爺,您也不需要全力相助,不過是給朝廷一個暗示罷了,”榮真接着說,“讓太后把火力都對足了皇上,皇上自然要奮力一搏,到時候兩敗俱傷,您上前補一刀,不就什麼都完事了。”
“況且,太后與皇上內鬥,能調動的也不過京城那一撥禁軍,極北軍根本增援不過來,既不傷及國之根本,又能和平過渡,豈不美哉?”
李嘯靜靜聽着榮真的計謀,不禁笑了出來,“榮真,我看你不止想看到他們內鬥吧。”
“你是想看着我們三個人鬥,甚至更多人鬥,把這個國家都鬥垮掉吧。”李嘯眼睛眯起來,彎成兩條線,“不然你何必三頭都聯繫着。”
榮真愣了一下,他忽然明白自己原來一直小看了這位平南王爺,李嘯雖然在千里之外,但派在自己身邊的探子可真是不少,
李嘯搖搖頭,“你別以爲我是在懷疑你,”他原以爲榮真會更慌張一點的,“我知道,你們榮家從來就是跟隨強者,你想攪起這趟渾水,怕是也是爲了這個。”
“王爺,”榮真站了起來,“若您實在不放心我,就讓兩位夫人給我個痛快,她們的手段我清楚,定不會讓我覺得痛苦。”
暮柳聽到榮真這話,緊張地看了一眼李嘯。
李嘯笑笑,“我都說我不是懷疑你了。”
“但王爺若是不能全然信任我,我們的合作也談不下去。”
“沒錯,本王確實一開始也不能全然信你,”李嘯倒是老實,“但是本王想了,那老妖婆是你仇人,你不可能幫她,而小皇帝,他還沒喲那個本事讓你站在他身後,你只能站在我這一邊。”
李嘯仰着頭看榮真,他嘴角邊的笑容透露着他的自信。
榮真低下頭,李嘯確實完全地猜中了他的心意,這也是他一開始就和李嘯合作的原因。
“實際上我很欣賞你這樣的做法,”李嘯又笑,掌控一切的感覺讓他有些狂妄了起來,“被你選中甚至讓我覺得很有些驕傲。”
“王爺,既然我們達成了共識,那麼您可否願意再多等一段時間呢?”
“當然。”李嘯點頭,笑笑,也站起來,走到榮真邊上,“我是不是也要陪着你演戲?”
榮真彎下身子給李嘯行了一禮,“麻煩王爺了。”
“不,我還是挺喜歡楊槿那小子的。”
榮真聽到他提楊槿,臉色微微一變,“既然王爺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好好睡個覺了。”
李嘯本來就是要給榮真一個下馬威,目的達到了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真正的大計劃日後他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談。
“送公爺出去吧。”李嘯朝暮柳揚了下下巴。
暮柳從袖子裡拿出一條黑布,走到榮真面前,“公爺,冒犯了。”
榮真接過黑布,蒙在自己的眼上,“不算什麼。”
暮柳把榮真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攙着榮真走出了暗室。
榮真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天邊已經微微泛起了紅光,他竟然跟李嘯談了這麼久了?
他揉了揉脖子後面,自己可真不是勾心鬥角的料,每次跟人過招他都累得腦袋嗡嗡的疼,這時候他真心佩服太后,鬥了大半輩子了,還精神奕奕的。
他搖搖頭,往門口走,卻隱約看見自己房間門口蹲了一個人。
“楊槿?”榮真低下頭一看。
楊槿的眼神空洞,額前的碎髮微微溼潤,他不知道已經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他擡起眼,看着榮真,乾裂的嘴脣微微張着。
“怎麼,找我有事嗎?”榮真又問。
楊槿眨眨眼,好像在把四處流散的意識聚到一起,他搖搖頭,沒說話,自己扶着門站了起來。
他蹲的腿都麻了,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房裡的方向走,他不敢停,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他想說的他都不能說,他能說的他又懶得再說了……
榮真看着楊槿的蹣跚身影,也不敢叫住他。
楊槿怕。
榮真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