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有些後悔自己要跟着來這個決定了,他現在和一干小廝和馬車站在一起,看着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們帶着笑容往花園裡走。
他不知道這些享樂原本就是爲了主子們的準備的。
他身旁的小廝們有說有笑地聊着各家的八卦,他不會說話,又摻和不到一起,真是無趣極了。
想了想,木樨往一邊的空地走了過去。
南郊有個皇家的別苑,每年春天賞桃花,秋天賞菊花,都是這一處。
進了別苑自有宮中的下人伺候,他們這些小廝也就使喚不上了,江玉簪叮囑了木樨不要亂跑之後就被她的姐妹拉去和太后請安了。
木樨倒也算能自得其樂,他在別苑附近晃盪了一圈,發現別苑邊上鼓起一個小山包,看來視角不錯,能把別苑中景象收入眼底,就忙爬了上去。
他在高處,看着那些穿紅戴綠的女子又笑又鬧。
說是賞花,但那些菊花都是種在盆裡的,數量也沒很多,還真不如榮國府裡的開的濃豔。
“你爲什麼在這?”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嚇了木樨一跳,他連忙站起來,這聲音他可熟悉,他站起來之後又連忙跪下。
李韞用手託着他的手臂,“不用跪了。”
木樨擡頭,仍警惕地看着李韞。
“你別怕,我又不會吃了你,”李韞看他這態度覺得好笑,“我以爲榮國府家的下人應該誰也不怕纔對。”
木樨搖搖頭,想伸手給李韞比劃,但是又怕李韞不懂,若是不打聲招呼就跑,又怕被認爲是無禮,左右爲難。
“坐啊。”李韞席地坐下,兩隻腿盤在一起,他又拍拍身邊的空地,“這地方是你先發現的,你該坐的。”
木樨爲難地坐下來,兩隻手抱着膝蓋。
“你知道她們爲什麼來這嗎?”李韞指指底下的女人。
木樨搖頭。
“這其中就會有個女孩兒,成爲朕的皇后,興許是那個粉衣服的也沒準是那個黃頭巾的。”
木樨沉默着,心裡只想着怎麼溜。
“朕這前半生都被母后把持着,後半生怕是要被母后選上的女人把持着。”
“朕看着這些名門望族家的所謂閨秀就作嘔,她們有的也許只想當個好妻子,但有的覬覦着不可想象的東西。”李韞眯着眼,“就像朕的母后。”
“你從前也是和我哥哥在一起玩過吧?”李韞忽然轉頭問木樨。
木樨點了下頭。
“他是個怎樣的人啊。”
木樨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而所幸他也不用回答。
李韞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他沒別的多求,更不是在找一個答案。
他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站了起來,“裡面的人該發現朕不見了。”
木樨連忙跟着站起來。
李韞卻對他笑笑,“你看你的吧,不急,她們還要吃個晚宴才能走呢。”
木樨嘴一癟,還要這麼久的。
李韞笑笑,“榮國公那麼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下人啊。”
木樨看着李韞的身影,李韞和他同樣歲數,說起話來卻像個經驗老道的長輩。
不只是他,榮真也是這樣,木樨有時都會忘掉榮真的年齡。
等木樨和江玉簪到了家,發現府中飯廳還亮着光,等進去,發現榮真就等在那。
榮真看看木樨,“沒吃什麼東西吧?”
木樨感動得不行,一個箭步就撲到了飯桌上。
“我還勸他路上買點餡餅吃呢,”江玉簪看木樨吃得急,叮囑道,“慢着點。”
榮真看江玉簪,“怎麼樣,小皇上看上誰家的閨女了?”
“說不準,”江玉簪想了想,“他和我家小妹妹聊了聊,又同御史家的那小閨女調笑了會,不過都是太后這邊的人,倒是聰明。”
“是啊,他現在可不能小覷了。”
“另外,太后又問了些你的事,”江玉簪挑着眼眉看榮真,“她問我你可有娶妻的打算。”
木樨正要舀湯的手忽然顫了下,湯匙掉到了大碗中。
他連忙拿筷子去把湯匙夾出來,湯匙形狀圓滑,想夾起來很是麻煩。
榮真看了他一眼,“別弄了,先吃別的吧。”
木樨點點頭,放棄了湯,轉向別的菜。
江玉簪又道,“你猜我怎麼跟她說的?”
“別說我要娶就行。”
“當然了,我說你有點病,那方面。”江玉簪一邊說一邊笑。
木樨也停下了手,愣愣地看着榮真。
榮真嘆了口氣,“還吃不吃飯了?”
木樨連忙縮着脖子,回到眼前的飯碗懷抱。
“好啦,我騙你的,我當然就說什麼你忙啊之類的話。”江玉簪擺明了就是想在木樨面前捉弄會榮真,馬上認真起來,“但這不是太后第一次跟我講這事了,我勸你還是做些準備吧。”
“她就不能先顧顧她自己兒子嗎?”
“小皇帝跟誰成婚不還是她一句話的事嗎,你這可就要考慮的多了。”江玉簪道,“你要是能幫我找到榮乾,我就幫你遮掩過去。”
“怎麼又提起來這事了?”
江玉簪咬了下嘴脣,“榮真,我找人幫我查過了,榮乾確實活在這世上,確實活着。”
榮真看着江玉簪,“又怎樣,你見不到他,他就等於死了。”
“我求你了,榮真,我就見他一面,你就讓我看看他就行,”江玉簪忽然跪在了榮真面前,“我就看他一面,我以後給你做什麼都行。”
“不可能。”榮真離開座位,長出了一口氣,“你就不能當他死了嗎?”
“我不會跟任何人講的,他就是死了,你也好歹讓我見見他的屍身吧。”
江玉簪滿臉都是淚痕,鼻尖眼眶全是紅的,她膝行了幾步,跪在榮真面前,“你不讓我見他,我就一直跪在這裡。”
“那你跪着吧。”
榮真毫不在意,轉身走了。
江玉簪整個人都崩潰了下來,木樨想去攙她,她卻推了開,“讓我跪在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