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的衆官呼吸聲突然加重。
做官爲了什麼?爲名爲利,也能輔助聖道。
去學院當名師,沒有政務纏身,對修行更佳,但基本上有名無利,不像做官能蔭庇後代。
但是,在方運的學院當名師則完全不同,那些神物之利,已經超過做官所得。
做官最多能讓子孫富貴幾代,對後代在文位沒有絲毫增益,但無論是藻魚、開智靈香還是其他神物,都能讓後代在文位上獲得大好處,更何況,對自己的文位也有極大的幫助。
若是方運最開始這麼說,他們是不信的,那可是聖院都急缺嚴控的寶物,但是,方運前些天在左相閣見到三個進士第一面,就大方地贈送開智聖香,由不得他們不信。
許多官員立刻在心裡盤算,看看是繼續當官合算,還是儘快去那些學院當名師有利。
很顯然,方運的獎勵太有誘惑,到時候必然會有大量的高文位讀書人前去應聘名師,若是不盡早前去,再過幾年,文位不到大學士都未必能去任職。
畢竟,跟整個聖元大陸的讀書人數量比起來,那些學院的名師名額少得可憐。
楊旭文笑道:“方虛聖,老夫年歲已大,做不了幾年官,辭官之後,可否前去學院混個閒職?”
方運微笑道:“那五家學院雖然是專科專學,但也必須輔修儒家和各科知識,您老是景國名士,或許過幾年便成大儒,您去教學,殺雞用牛刀,本官求之不得。”
張破嶽跟着道:“我也預訂一個職位,不過我儘量兼職。”
方運微笑道:“只有景國律法允許,當朝官員兼職亦可。”
衆人都本能地瞄了垂簾後太后一眼,都察覺到太后的呼吸變亂。
方運一旦建立學院,那景國的一些大才必然會投奔而去,這必然會導致景國的官員整體力量偏弱,雖然這些人依舊代表景國的國力,但卻意味着皇室的實力衰落。
方運竟然提出兼職,雖然可能是雙贏,但也可能是挖皇室的根,偏偏皇室很難反對,因爲會得罪整個官僚集團。
一旦官僚們領着雙重俸祿,若方運與皇室相爭,他們基本上會保持中立,一旦他們保持中立,其實已經意味着方運贏了。
太后望着簾幕外的方運,突然感到深深的悲哀。
方運即便不當左相,只是擔任各學院之主,其力量也會很快凌駕於皇室之上。
太后有種感覺,方運的確在奪權,但並非是爲了打擊皇室或者自己稱帝,而是有更遠大的目標,只不過順帶影響到皇權而已。
就像,人不斷前行,總會不小心踩到一些螞蟻。
螞蟻沒錯,人也沒錯。
楊旭文等人首先示好,其餘官員自然也不再矜持,紛紛稱讚方運此舉乃是景國之幸,這個大功勞僅次於孔聖開辦私學,教化衆聖。
不過,這些官員稱讚方運並非僅僅爲了私慾,更多是出於敬佩,因爲他們很清楚讓五殿在景國建立學院是何等不易,方運必然做出了巨大的付出。
在討論完學院之後,方運道:“本相的第二步,便是尊禮復古,結果大家都看到了,盲目尊禮復古行不通。所以,這第三步,則要改變方向。”
聽到“改變方向”四個字,所有官員雙目圓睜,細心聆聽。
方運道:“本相之前說過,仁義禮教,如無瑕白手,而那利則如黑墨。白手持墨,焉能不黑?本相之前欲除墨,但諸位同僚反對,那麼,本相便誠心改過,不讓無瑕白手去碰觸那骯髒的利。人族的禮,自祭天而始,也當歸於天,豈能沾染世俗的污穢?當然,此事要徐徐圖之,不可急切。接下來,本官從吏部開始,着手行利。若有不妥,諸位同僚大可進言,本相自會秉承那八個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盛博源道:“方相,下官以爲,朝廷官署,本身就是白手持墨,不能因爲墨黑就廢掉墨,也不能因爲手會髒就不再碰墨。歷代先賢的一直在權衡仁義禮與利,我們要做的,便是儘可能讓手沾染最少的墨,同時讓墨最大限度有益於景國。所以,方虛聖廢禮行利之舉,下官不敢苟同。”
方運微笑道:“盛尚書理解有誤,本官並未廢禮,本官甚至已經同禮殿商議過,要給予禮更崇高的地位。當然,這需要慢慢改變。本官應當這般說,此次朝廷行利,是在禮法的監督下施行,只要不違背禮法,並且內閣達成共識,便可着手施行。”
盛博源問:“現在文相空缺,四相只有三人,若是三人同意,那麼內閣便算是達成共識嗎?”
方運微笑道:“自然不是。內閣不僅有四相,還有內閣參議,還有內閣行走。本相有一良策,將準備實行。”
“請方相明示。”盛博源道。
方運微笑道:“景國之中,內閣參議皆是高官,如六部尚書等,而像州牧、都督與州院君雖然不在京城,但依舊可以傳書論政。至於內閣行走,則冊封過多,魚龍混雜,不久之後,當重新商議。不過,無論是四相、內閣參議還是內閣行走,都是景國之官,都應有參政之權。本相初步建議,那些影響較小的政令,內閣各相可自行決定,若遭遇反對再與衆官商議。那些影響較大的政令,則由內閣參議表決,只有三分之二的人贊同,方可施行。至於影響巨大的政令,內閣行走也當參與進來,得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支持,政令方可通過。當然,這只是本相初步建議,衆官若是持反對,本相會改進。”
方運說完,金鑾殿靜悄悄的。
幾乎所有官員都流露出驚駭之色。
他們是在方運的《政史》中看過相似的制度,而且各國官僚都有一定的潛在規則,比如若是衆官反對太激烈,政令基本上不會正式頒佈。
但是,之前的各國朝廷的政鬥是在水面下進行,各自遵循潛在的規則。
現在,方運竟然制定了清晰而又正式的規矩,一切放在臺面上進行,這完全顛覆了景國甚至十國的決策方式。
張破嶽小聲問:“方相,這種官僚形式,似乎和您《政史》中的所有國家都不完全相同。”
方運微笑道:“你們仔細看遍《政史》便會發現,裡面列舉的二百餘國度,沒有任何一個國度的制度、政體和官署運作模式是完全一致。我們景國的新模式,自然也不存在於《政史》之中,本相,給這種模式起了新的名字。內閣集中制!”
高空之上,似有偉力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