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武松這種人,不是那麼容易出事的。畢竟連活屍都無法殺死他,這樣的人能碰到什麼麻煩呢?有什麼東西還可能傷害到他呢?這種想法太天真了,我不能沉浸在這種虛假的快樂之中。西門慶不斷的告誡自己。
好在現在藥鋪的變賣工作在不斷的進行中,估計月底也就會有分曉。武松到底出沒出事也非常的好判斷,據說武松這幾天要去周邊的鄉村徵兵,按理說現在也應該出發了,不過畢竟是莫愁館出了這麼大的事,耽擱幾天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要是武松月底之前還沒有什麼動作的話,那就應該是真的出事了,畢竟徵兵這事可耽擱不得。
西門慶在內堂裡來回的閒逛,就這麼一直溜達到快中午的時間,他有些待不住了,在又轉了一個圈之後,他決定出去看看,畢竟現在衙門裡也沒多少人,武松就算是確定自己是殺害他哥哥的間接責任人,在有事的情況下,也不太可能在西門藥鋪的門前佈置人,何況我在走出藥鋪的時候,在門口好好的看看有沒有生面孔也是是了,這樣一直的待在內堂,就算武松不來抓我,夥計們也會生疑的,要是讓這些傢伙給我捆上送到武松面前,那還不如讓武松直接把我抓了去呢。
西門慶想到這慢慢的溜達到了前堂,前堂的夥計已經不是很多了,大多數都出去跟固定的客戶談藥材販賣的事,這也是西門慶交代好了的。西門慶用眼睛掃了一圈,發現王安也不在,應該也是出去做同樣的事了,前堂裡只有一兩個夥計仍舊在整理者東西。沒準備變賣藥鋪的時候,西門慶從來沒有發現藥鋪裡原來有這麼多的東西需要整理,到現在他才明白那句老話,什麼叫做窮家值萬貫,大概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站在門口西門慶像門外望去,中午的時候,街道上顯得陽光很充足,過往的行人也都多了起來,駐足在街邊長久不動的那些,看起來都是熟面孔,在注視了一盞茶的時間之後,西門慶確定他沒有被人監視。
當站在西街上的時候,西門慶覺得這兩天的自己好傻,居然爲了可能發生的危險,像一隻老鼠一樣,窩在家裡一動都不敢動,居然不知道,也不出來享受這陽光,實在是太令人遺憾了。既然來到街上,就必須要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去哪?
對於西門慶來說,平日裡這個問題是不需要考慮的,如果真的沒有什麼事了,那就有兩個選擇,要麼的話就去胭脂巷,要麼的話就在街頭閒逛就好了。當然了,現在是冬天,在街頭閒逛着也沒什麼意思,溜達一會倒是讓寒風把自己吹個透心涼,胭脂巷也是不能去了,保不齊胭脂巷那就有人記得自己在十五那天到訪過莫愁館,莫愁館出事之後,就算是武松的人手再少,也會在胭脂巷那詢問目擊者,這其中肯定會問,都看見那天有誰去胭脂巷了,我現在去,無疑是給那些人勾起記憶去了。況且,現在這時候,哪有心思玩女人,等我在戰場上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時候,估計女人都會排着隊往我身上撲吧,那個時候,我應該也會得到真正的愛情。
好在陽谷縣也並不缺少閒來無事的去處,在西街上離西門慶的店鋪不遠,就有一家茶坊,這茶坊原本生意不好,但現在紫石街上的王婆開的茶坊因爲出了命案,暫時關門,這西街的茶坊生意也好了很多。
不過這家茶坊的價格比王婆的茶坊要高上很多,所以那些力巴通常是不來的,到這來喝茶得以閒人居多。西門慶平時是不愛來這的,因爲這都是一些自以爲是的人,最關鍵的是這些自以爲是的人從來不把西門慶放在眼裡,雖然他們也都私下裡問過西門慶,關於找姑娘這方面的經驗,也都請教過,胭脂巷哪家的姑娘漂亮活兒又好,不過在公開的場合,他們都把西門慶視爲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開始的幾次,當他們私下詢問的時候,西門慶還以爲這是向自己示好的標誌,所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後來他發現,這些詢問的人在知道想要的答案之後,很快又會板起臉,當他們的君子去了,與自己這個浪子劃清界限。幾次之後,西門慶再遇到請教,便不在認真回答,有的時候會推薦姑娘長得最難看的妓院給詢問者,讓他們暗自吃上一虧。
今天,沒有地方可以去的西門慶,走進了自己一直不太願意來的茶坊——西江茶坊。
果然,西門慶進門之後,沒有得到應有的歡迎,連店小二都沒上來打招呼,當然,這也是因爲西江茶坊裡今天爆滿,按說賣東西這樣貴的地方,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難道今天有什麼人幫所有的客人結賬?要是這樣的話,我真是鬧了一個大便宜,西門慶心裡暗自高興。
沒有小二來招呼,西門慶不以爲然,他本來就是隻想找個地方透透氣而已,反正陽谷也是他要離開的地方了,沒有必要在一些小問題上較勁。再說,茶坊裡的其他客人好像都在談論着什麼別的事,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到來,這樣就更好了,也不會遭到那些僞君子的白眼。
西門慶貼着牆根,找到了一張沒有人的桌子,在這安靜的坐下。桌子上擺着茶碗和乾果,很明顯都是沒有人動過的,看來今天真是什麼人的包場,但是門口又沒有掛出牌子,真是好生讓人奇怪。不過不要緊的,我不是他們要請的客人,一會來人之後,我補上茶水和乾果的銀子就好。西門慶想到這,拿起茶碗來喝了一口。
從早晨到現在,他喝的都是那碗隔夜的涼茶,現在熱茶入肚,真是感覺身上每一個汗毛孔都分外的舒服,在抓起了一顆花生來剝開,五香花生和着茶葉的香氣入肚更讓西門慶覺得這兩天的緊張情緒一掃而空。當然了,這乾果和熱茶同時也讓西門慶的肚子咕咕叫,畢竟從早晨到現在也沒怎麼吃東西,感覺到餓也是正常的。
正在西門慶琢磨着怎麼弄點吃的的時候,有小二走了過來。“客官,想吃點什麼啊?”
西門慶聽了這句話其實好大不樂意,自己在陽谷也算是有一號的人物,甭管心裡怎麼想,面上也都得給自己個面子,即便在這西江茶坊,連掌櫃也得尊稱一聲西門大官人,咱都在西街上,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直接叫客官太不禮貌了吧。
西門慶有心發作,隨即擡頭一看。這小二是個新面孔,西江茶坊雖說不願意來,但畢竟同屬西街,街面上買賣店鋪的夥計,多少也都有點臉熟。看起來是西江茶坊新招的,那要是這麼說,他不認識我也是正常的,沒必要跟一個新來的雛兒鬧彆扭。
“今天是哪家的包場啊?我不是他們要請的客人,只是過路的,腹中飢餓而已。不過你放心,我喝過的茶水,吃的乾果一會會賬的時候都付銀子。”西門慶畢竟是大戶人家出身,這些規矩還是懂的。雖然這小二沒有尊稱自己,但是也不能讓對方太爲難,畢竟出來混口飯吃的確是非常的不容易。
“客官您說的沒錯,今天小店確實是被包場了。不過包場的那位並沒有說要請誰,只是說,進來的人他都請。所以你看,小店門前並沒有掛牌,這些人也都是進來之後才聽說的,客官也不必客氣,腹中飢餓的話,小店也有各種吃食,您儘管點,也是不花銀子的。”那小二侃侃而談,沒有絲毫停頓,看的出來,這套話他今天已經說了很多遍。
哦?還有這樣的事?西門慶來了興趣。他看了看西江茶坊裡的人,少說也有百十號,這些人要是趕上不要錢的飯局,那不還得可勁吃,西江茶坊這價錢又高,是什麼人包的這場,有什麼目的呢?
“原來是這樣,哦,那這位小哥我倒要問問,這位包場的大爺到底想做什麼呢?是父母大壽行善積德?還是在寺廟裡許了什麼願之後的還願?”西門慶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什麼理由,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包場的人必定是腰纏萬貫。現在自己變賣藥店,想要投軍,正是缺錢的時候,如果能拉攏上這種有錢的大爺的話,說不定就能把藥店賣個好價錢。
陽谷本地肯定沒有這麼豪爽的人,那這人必定是外地來的,既然是外地來的,必然要找個落腳的地方。西街就是不錯的選擇,但這西街上滿滿登登,沒有空位,連出事的轎行都在不久之後換了東家,還是幹轎行。我這西門藥鋪,地段可不錯,正好盤給這位大爺,想來他也是不差銀子的。西門慶越想越高興,也就對包場這事兒上了心。
“呦,這您可難爲我了,那位包場的大爺並沒說是因爲什麼,只是預付了所有的銀子說要包場,說實話我們沒敢問。那位大爺也對來吃席的各位沒什麼要求,只是說,如果各位有閒心的話,就在這等等他,他過了午飯的時間,會過來同各位聊聊。當然了,您要是忙,吃飽了就可以走,也不必付銀子,我們是不攔着的。這都是那位大爺的吩咐。”同樣,這段也很流利。
西門慶想想也是,來西江茶坊吃飯的人,多數都比較有銀子,絕對不會貪圖這點小便宜,所以定然會刨根問底問個明白,這小二說的這麼順溜兒想來也是今天已經說了無數遍的原因。
西門慶當然不想走,他正想着怎麼能夠結交這個豪爽的富翁,沒想到這位大爺居然一會就要來,看起來真是上天賜予自己的機會啊。看起來坐在這的這些人,也都是想一睹這位大爺的風采,所以坐進來就沒有走吧,不然的話,西江茶坊怎麼會這麼滿。
“好了,客官,事情我介紹完了,您可以放心的點菜了。”那夥計催促到,看起來他是有些着急,這點西門慶也能夠理解,畢竟這麼多的客人,在招待上肯定是需要不少的人手的。
“給我切盤牛肉,要一碗稀粥,兩個饅頭。”西門慶想了想說。
“還要什麼?”那小二問道。
“不要了,就這些。有什麼不對嗎?”西門慶覺得這小二好生囉嗦,自己就想吃點牛肉稀粥,這個難道有問題嗎?
“不,不,我只是再跟您說一次,今天在本店點什麼都是免費的,您就不再加點?在座的各位點的可都比您多。不瞞您說,我們茶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都有,您可以隨意點,吃的豐盛一些。”那小二不厭其煩的介紹着,他的語氣中的焦急成分宛如蒸發一般的消失掉了。
“不要了,我吃這些正好。”西門慶的回答非常的堅定。他本身就不是一個貪口舌之慾的人,平日裡吃的飯菜也比較的簡單。熟知西門慶的人都會形容他是對下面要求很高,對上面要求不高。現在又正值多事之秋,能吃一盤牛肉,喝一碗稀粥,已經是人生一大快事,其他的吃食,西門慶想都不想。
西門慶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夥計閉上了彷彿還要說什麼的嘴,怏怏的走了。
今天真是奇怪,按理說,這種包場的都是付給一大筆銀子,而不去計算詳細的賬目。那西江茶坊如果想省錢的話,就更該精打細算,不讓客人點菜,這才能在完成包場的情況下,還多賺銀子,哪有使勁讓夥計慫恿客人點菜的。難怪西江茶坊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還是離桂花樓差一個檔次,始終盯着茶坊這個名字而不能光明正大的跟桂花樓叫板陽谷第一酒樓的稱號。
不一會,牛肉、稀粥和饅頭都端了上來,西門慶也確實是餓了,用筷子夾起牛肉來大口的嚼着,不得不承認,西江茶坊做的牛肉確實有一套,吃起來非常入味,還有嚼勁。這極大的促進了西門慶的食慾,他如同風捲殘雲一般,吃掉了一大盤牛肉,同時喝掉了一碗粥吃掉了兩個饅頭。
看着面前空空的碗碟,西門慶滿意的拍了拍肚子,有些得意的輕輕打了個飽嗝。還是剛纔那夥計,馬上過來收拾了碗碟,並且重新上了茶葉和乾果,與之前不同的是,在茶葉和乾果之外,端上來的還有一盤點心,這一套工作做的非常細心。西門慶不禁想起,即便是在莫愁館,那些姑娘伺候自己吃飯,也不會有飯後如此周到的表現。不過說到底,去莫愁館是爲了滿足下面的,上不上甜點又會有什麼關係呢?莫愁館現在已經被燒燬,還是少琢磨這些事。不過不知道秋雁怎麼樣,想來那麼大的火災,她也是難逃一死啊,想不到那一日我說的告別,居然真成了訣別,以後這種話還是少說的好。
西門慶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喝着茶。這茶與剛纔所喝的並不相同,飯前喝的茶品起來淡雅,而現在的茶喝起來濃香。正好是飯前開胃和飯後回味所需,什麼時候西江茶坊已經變得這麼周到了,看來武大要是不跟這西江茶坊學學,桂花樓很快也就要不行了。呸呸呸,我怎麼今天儘想這些生死未卜的人,好生的晦氣。
在西門慶喝茶期間,又有幾人走進了西江茶坊,他們進來的時候都沒有夥計招呼,也都是在入座之後,夥計纔會過去,同自己一樣,每一名客人都是在跟夥計談了一會話之後,才點東西,想來也是在解釋這些吧。不過在上菜的時候,就發現差別了,這些客人多半都是吃的杯盤羅列,看來多數人都沒有讓夥計規勸,而自動的點了一桌山珍海味,雖說不差銀子,但這便宜有的時候還真是不佔白不佔,西門慶也理解這些人的心態。
就這樣進了幾人之後,西門慶用眼睛掃了一圈,發現已經不在有空桌了,看來是不會再放人進來了,就在西門慶琢磨的時候,有一個夥計走到了大堂正當中,口中說着:“各位,靜一靜。”
他反覆說了幾次之後,衆人停止了交談,安靜了下來。
“如各位所見,小店現在已經坐滿了。在這裡我想跟大家說一聲,如果您不想跟這次包場的員外見面的話,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小店會招新的客人進來。當然,如果說您還想吃點什麼,可以吃完再走,這個都是不要緊的,只是要告訴我們一聲,我們好知道,可以再讓多少客人進來。小店就這麼多桌椅,來的人太多,也就不好招待了。”那夥計說話溫文爾雅,倒不像是個幹糙活兒的。
現場沒有人動,看起來所有人跟西門慶的想法都一樣,大家都想看看,這豪爽的員外的廬山真面目。
但是西門慶發現一個問題,這個說話的夥計他並不眼熟,仔細的看起來,好像今天在西門茶坊裡的夥計,都是生面孔。這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