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上次見到大茶壺的時候,大茶壺穿着的是水榭閣夥計的服裝,雖然說做工和裝飾能略微的好一些,但仍然能夠一眼看出是一個下人。但今天西門慶發現,大茶壺穿的,不像是下人,倒像是一個小買賣人,如果西門慶初到陽谷,別人告訴他大茶壺是類似於王婆茶坊那麼大一個買賣的東家,西門慶是肯定相信的。
這一身裝扮讓人看上去就感覺溫暖,尤其是在西門慶經歷了刺骨的寒冷之後。
這也暴露了大茶壺本身並不缺錢,他手中的銀子也許比西門慶想象中的更加闊綽。西門慶今天來到水榭閣,很具有突然性,大茶壺來不及隱藏和更換衣服,或許……大茶壺壓根就沒有想隱藏什麼,他對於西門慶無所畏懼。
“員外到了多久了?”大茶壺首先打破了這種尷尬。
西門慶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一直盯着大茶壺看,確實是有一些太過於不禮貌了。“哦,我一大早就來了,夥計說您有事外出。我考慮到咱們上一次的交談比較友好,所以就給那夥計塞了些銀子,讓他把我帶到這來等先生您,要是有得罪之處,萬望海涵。”西門慶躬身施力,然後把身體閃開,給大茶壺讓出進門的通道。
在這一瞬間西門慶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纔是這房間的主人,而大茶壺反倒是客人,不然的話,自己的這種想讓又怎麼來解釋呢?他本來想做個請的動作,可又想想,那實在是過於反客爲主了,這讓西門慶的動作看上去有些幹吧,就好像一個人在滔滔不絕的說話,突然間戛然而止。
大茶壺順着西門慶讓出的路,走進了屋子,他並沒有脫去外衣,而是直接的坐在了椅子上,這也說的通,畢竟室內本就不比室外來的暖和,要是脫去衣服的話,反倒是容易着涼感冒。
“這倒是沒什麼,員外能夠駕臨我這樣一個下人的房間,讓我這蓬蓽生輝,我怎麼會有絲毫的不高興呢?不過員外以後要是前來的話,最好派人先來通報一聲,我好在這裡恭候員外,要不然的話,讓員外在這枯等,我實在是有些過於不去啊。”大茶壺說着客氣話,然後身手一指旁邊的椅子:“員外請坐。”
西門慶重新的坐了下來,他現在坐的位置正是剛剛看見種種幻象的座位,在他旁邊的桌子上還擺着托盤,裡面有空空的盤子和碗。西門慶本能的向着剛纔出現幻象的地方又看了幾眼,果然,現在的他已經看不到任何詭異的東西了。西門慶在心中猶豫着,要不要把看到的一切告訴給大茶壺?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因爲從他的分析來看,這種幻覺一定是藉助了藥物,但是他卻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藥物,對於一個開藥鋪的人來說,這纔是最有價值的財富。不過……房間中的幻象,肯定是大茶壺的秘密,他會不會直言相告還在兩說,況且今天來這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跟大茶壺商議,在其他地方消磨他的耐心,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員外怎麼有些發愣?莫非心裡還在埋怨我,哈哈哈,那小老兒再次給員外賠不是了。”大茶壺哈哈大笑,就要站起身來。
西門慶一把按住了大茶壺。“前輩說笑了,晚輩等您一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跟您這樣的正直的智者交談,對於我這樣的年輕人來說,是大有裨益的事。”
“哈哈哈。員外莫要繞彎子了,您清晨即到了水榭閣,想來應該是拂曉剛過就出了門,選擇在這個時間,匆匆忙忙的趕來,我想肯定不是單純爲了奉承老夫。員外有什麼事,直說無妨。”大茶壺把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動作。很顯然,他已經不想在這些客氣話上浪費時間。
如果說大茶壺是半夜的時候離開的水榭閣,那滿打滿算,他的睡眠時間也不會太久。根據夥計所說,他長期的作息規律都是這樣,那此時此刻,應當是他因爲睡眠不足心中最爲焦躁的時刻,耐性自然不足。而且坦白的說,西門慶也不想沒完沒了的繞圈子,這種恐怖的等待已經消磨掉了他最後的拖延的慾望,只是在大茶壺開口之前,他覺得直奔主題,實在是有些太唐突了。
“知我者前輩也,晚輩這次前來,確實是有事情要跟前輩商量。是關於那個惡魔的。”跟大茶壺自然不能提武松,大茶壺跟武松之間又沒有明確的利害衝突,只能拿武大下手。好在武氏兄弟同氣連枝,扳倒一個,也就相當於兩個都扳倒了。
“員外查到什麼新的線索了?”大茶壺的眼睛裡閃出了光芒,雖然那光芒只有一瞬,但西門慶已經滿意無比。這個神秘的人,心中仍然燃燒着憤怒以及復仇的慾望,這些足夠驅使他去完成危險的使命。
“坦白的說——沒有。”西門慶搖了搖頭,他確實沒有證據去證明武大的罪行,紙面是那個的推論發揮不了任何的作用。“但是。”西門慶搶在了大茶壺的話頭前面說話,因爲他知道大茶壺隨後而來的必定是類似於“那你來找我幹什麼,我的女兒是不會出來作證的”類似的話。
在聽到這聲“但是”之後,大茶壺愣了一下。“但是什麼,請員外直說,莫要吊我這個老東西的胃口。”話語中已經有了不悅的色彩,這種談話的方式一定讓他覺得被玩弄了。
“員外,我得到了一個消息。殺人的惡魔很有可能已經秘密的離開了陽谷……”西門慶小聲的敘述着。
“什麼?他跑了?”大茶壺的憤怒演化爲低沉的咆哮。“侮辱了我女兒的人,他居然跑了?你不是一直在調查嗎?怎麼沒有任何結果就讓他逃脫?”大茶壺完全沒有了先前對西門慶的尊敬,他好像一頭憤怒的獅子一般,鬃毛在朔風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