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客棧開着的門,武大能夠看到街上。門外的街並不寬闊,雖然是中午,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人走過,看起來,並不是正街,只是后街而已。想不到,在京城,即便不是中心地帶,夜晚的街道也是那麼亮,讓昨天晚上的自己沒有睡好。
菜上的很快,這讓武大非常奇怪。他甚至有一些惱怒,因爲在等菜吃飯的這段時間裡,他通常都是用來琢磨一個問題,可是今天的問題剛琢磨好,飯菜就已經被擺了上來。
果然,四個菜都是魚。一盤烤魚、一盤燉魚,一盤蒸魚,最後,是一盤不知道怎麼製作的扇貝。雖然都是魚,可端上來並沒有什麼腥氣,反而倒像是醇正的肉菜一般,有着一股香味。
武大問道這香味,喉嚨裡忍不住咕嚕一下嚥了一大口口水,他現在有些後悔了,因爲吃魚的話,總是要有很多魚刺的,而自己如此的飢餓,摘魚刺這種事情有些讓人焦躁不安。饒是微微抱怨,武大也是控制不住的舉起筷子,大吃起來。
跟他所想象的不同,魚裡面的刺並不是很多,甚至那盤蒸魚幾乎沒有魚刺的存在,只有像蒜瓣一樣大塊的肉,用筷子輕輕的一碰,便開裂開來,噴發出讓人垂涎的香氣。武大初時以爲是魚的刺比較少,結果吃了幾口菜發現,這魚連中間的那根大骨都沒有,這才知道,魚在製作過程當中,早已經被巧手的廚子摘掉了魚刺。
這手段確實高明,武大對烹飪一道還是比較瞭解的,他知道,這不可能是做熟了之後才加工的,只能是在魚生甚至是還活着的時候下手,然而去掉了幾乎所有的魚刺,卻保留了肉的完整性,每一片魚肉還想蒜瓣一樣完好,那這廚子的刀工,只能用靈怪來形容了。
不過想來,京城裡的廚子都是不同凡響,昨天晚上那就是個例子,在選料和製作方法上,個陽谷有着莫大的區別,還是不要總把過去的經驗放到這裡來用比較好。
雖然是冬天,武大吃的腦門上也見了汗。烤魚的口味非常重,上面辛辣的味道在冬天吃起來也十分的過癮,如果不是這種安靜的環境,武大真想暢快的大喊一聲,然後把腿搭在凳子上大聲的稱讚,只有大聲的聒噪,才能夠表達出他此刻內心的情緒。武大也同時有了一種期待,既然免費的菜餚都能達到這樣的水平,真是不知道,這家客棧收銀子的午飯是個什麼樣子。
正在這樣想着,夥計端着托盤上來了,走到武大的旁邊,將托盤裡的小盤往桌子上一放。“客官,您要的燒餅。”
武大還沒有來得及仔細觀看的時候,燒餅的香氣已經衝進了他的鼻孔,這種芝麻的香味再熟悉不過,只不過是眼前的燒餅卻比他自己做的香氣要濃厚的多。武大拿起燒餅,掂量了掂量,然後用手指輕輕的拍了拍,又咬了一口。
武大對於烹飪的其他方面,只能說是粗通,可是在製作燒餅方面,應當說已經達到了相當的水準。不過在他以賣燒餅爲生的時,大多數的時候,都會因爲節約成本而偷工減料,並沒有發揮出武大十成的功力。今天放在手裡的這兩塊燒餅,武大一嘗就知道,這其中加了大量的別的材料,裡面的香味已經超出了白麪和芝麻聯合作用所所產生的味道,憑武大的見識,已經不能夠說出這些香料的名字,這些香料雖然香氣宜人,但在武大吃起來,卻有一些失望。
武大一直覺得,能夠放純正的白麪,不加什麼粗糧來製作燒餅,就已經是最大的奢侈。細糧細作,所帶給人的滿足感,是無可比擬的。這些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香料,打擾了原本應當唱主角的面向,使得好好的燒餅,成了雜貨鋪。就好比本來端莊無比,不施粉黛的美人,被東一下西一下的塗抹上各種各樣的胭脂,最後變成了個大花臉,本來的美貌,蕩然無存。
武大真想把這做燒餅的廚子叫到眼前來,厲聲的呵斥,告訴他們在用料上已經用力過猛,失去了老祖宗傳下來這門手藝當中的精華。可是正如同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一樣,這在陽谷很容易說出的話,在京城,就變得難以啓齒了。是京城這詭異的氣氛嗎?武大不知道。
又吃了幾口,燒餅中雜合香料的味道越加濃烈,這種氣味刺的武大有些頭昏。他有心想讓夥計進行更換,卻又怕這種燒餅是京城的吃法,自己要是提出來會顯得太不合羣,畢竟初到這裡,現在的一切又都是建立在謊言之上,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武大把燒餅從側邊上撕開,然後用筷子夾了最爲肥厚的魚肉,夾在燒餅之中,用魚香來沖淡香料的氣味,這樣吃起來,味道順從了許多。雖然沒有吃到那種能夠喚起記憶深處情感的味道,可這也不失爲一件好事,何況,那記憶深處的味道是否存在,還另當別論。
京城的燒餅很小,即便夾了魚,武大也是幾口便已吃掉,正在他扒開第二個燒餅,準備嘗試着往裡面放些烤魚的時候,客棧的門口,出現了個人影。正是昨天晚上帶武大過來的胖子。
武大看到胖子的時候,胖子也正在看他,兩人的目光一對,武大把手裡的燒餅放下,從容不迫的站了起來。“大哥,你來了。”
胖子站在門口,點了點頭。“沒錯,賢弟啊,我過來看看你。”說罷,胖子沒有在門口停留,而是幾步走到了武大的對面,伸手示意讓武大坐下。
武大也一伸手,道了聲“請”,二人同時落座。坐下之後,武大覺得有一些尷尬,他吃不準應當是繼續吃飯,還是停下來跟胖子談話,被打斷吃飯的感覺很不舒服,可要是繼續吃飯,倒也顯得太不禮貌了一些,其實最好的選擇是胖子也能跟武大一起吃,但是眼前的這餐飯擺明了是一個人的,兩個人吃,有些太侷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