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賬房所說的情況,馬三應該是在大堂裡的時候被人下了迷藥,但迷藥都有一定的延遲性,很難判斷到底是哪個時間點出了紕漏,即便是在嫌疑人的範圍只有三人的情況下,想查出真兇也是非常困難的。
看來大範圍的調查和分析只能做到這了,只能單個來問問題了。
“三位都是我在桂花樓的同事,雖說死的那個是替身,但是在下真的是當過一段時間的掌櫃只不過是半途有事才離開。”武松在說話的時候,目光來回的掃視:“所以說呢,也不會難爲各位。但是我替身的死明顯是針對我的,我武某人也不對對此置之不理。下面呢,我想跟各位單獨談談,希望大家不要害怕。”
三個人的,表情和神態雖然各異,但表現出的都是控制的緊張和焦慮。對方是很專業的臥底,這種察言觀色毫無意義,也許還會把自己帶進誤區。武松開始剋制自己察言觀色的慾望。嗯,不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李木,你第一個吧。”武松說完之後,轉身朝着平時官差的班房走去,這也就相當於一個辦公室。武二先行坐下之後片刻,李木也被帶到了。
“李木,你在桂花樓主要是做什麼工作?”武松問。
“回都頭,小的是大堂的跑堂。”李木雖然有看出的緊張,說話還是非常的順暢。
“昨天中午你在幹什麼?”武松沒有繞圈子,直接的進入正題。
“昨天中午客人很多,跟賬房先生剛纔說的一樣,小的自然也就在大堂跑堂了。”李木回答。
“那你看到掌櫃了嗎,我是指死者。”武松問。
“嗯,看到了,但是當時確實是太忙了。您也是知道的,飯口的時候夥計就像踩了風火輪,根本沒有功夫觀察掌櫃在哪。我撤盤子的時候跟端菜的掌櫃還差點撞到一起,我這才知道掌櫃也幫忙上菜了。”李木如此回答。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掌櫃死了呢?”武松追問。
“我是下午的時候知道的。忙過了飯口我們夥計都在吃飯,然後聽見有人喊掌櫃死了,接着過了不久,就有官差過來,把我們帶走了。”
“那你昨天中午和後來吃飯的時候發現張樹和王森了嗎?”
“跑堂的時候我聽到了張樹的喊菜單的聲音,他當時也應該是很忙。吃飯的時候我跟張樹和王森都在一桌。”
明顯能感覺出李木說話的速度越來越緩慢,應該是在仔細的回憶,或是思考。
“行了,就是這些問題。”武松轉過頭來對一個手下示意:“把李木帶到右邊單獨的房間,你們好生照看,然後把張樹叫過來。”
李木被帶下,片刻之後,張樹帶上。
“張樹,你在桂花樓是做什麼工的呢?”武松不厭其煩的又問了一遍。
張樹回答問題的嗓門倒是很大:“掌櫃好生健忘啊,剛纔賬房先生不說了嗎,我是跑堂啊,您這麼快就給忘了啊,哈哈,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張樹幹笑了幾聲,才發覺到場合的不合適,趕緊的收斂了起來:“都•••••都頭,小人沒見過世面,都頭不要生氣。”
“嗯,我喜歡豪爽的人,不要那些禮數。只要證明你不是兇徒,咱就是好兄弟。”武松和顏悅色,但是態度突然一變:“你昨天中午都幹了些什麼。”
武松突然的態度轉換讓張樹有些手足無措。
“回都頭,小人昨天中午忙於跑堂。客人實在是太多了。”張樹低頭回答。
“那你看見掌櫃了嗎,我是指死者。”武松問了同樣的問題。
“看到了。”張樹回答的很果斷,並沒有任何思考。
“你說人很多,工作也應該很忙,跑堂的時候怎麼那麼留心掌櫃呢?”
“是這樣,那時我一般喊客人的菜單,一邊往廚房走,去看看五號桌的菜好了沒有,那邊催的實在是太緊了。然後我看到在拐角那,掌櫃端着菜跟一個夥計差點撞到一起。我這才知道原來掌櫃也來幫忙了。”
“你看見跟掌櫃相撞的夥計是誰了嗎?”武松追問。
“這個沒有,小人到桂花樓時間並不長,我在那夥計後面,從背影我認不出來是誰,但是掌櫃卻是臉對着我,而且服裝跟我們不同,所以很好認。”
“說下去,然後呢?”武松突然對相撞的事產生了興趣,兩個人都提到了,那就有必要多問一問。
“然後那個夥計就往廚房去了,我覺得我空着手讓掌櫃看見不好,另外掌櫃跑堂端菜的速度也確實太慢了,客人催的緊,於是我就接過掌櫃端的托盤去上菜了,哦,對,那菜還正好是五號桌的。掌櫃把托盤給我之後,說感覺有點不太舒服,自己要去休息一會,讓我們手腳麻利點,之後我就再沒看到他。”張樹回答的很快,好像完全是從腦子裡流淌出來,沒有什麼修飾。
“那你昨天見到李木和王森了嗎?”依舊是同樣的問題。
“吃飯的時候我們在一個桌子,然後就聽到了掌櫃遇害的消息。”
“你們爲什麼在一個桌子呢?”武松突然對這一點來了興致:“是誰特意安排的嗎?”
“都頭,不是這樣的,這是桂花樓的規矩。我們三個是新來的,跟一些桂花樓的雜役在一起,這個桌兒的伙食是最差的。”
“好了,沒有問題了。把他帶下去,帶到左面的房間。然後把王森帶上來。”武松對手下吩咐着。
武松對張樹的印象頗好,覺得這個人很直爽也很對自己的脾氣。但是在張樹出門轉身的時候,武二的心卻是一緊。
不對。張樹這個轉身的動作不對。張樹在左轉之前,習慣性的右腳向右側踏了半步,然後再轉身,這對於尋常人來說是一個完全多餘的動作。但是這向右側多的半步,卻可以擴大自己在轉身前的視野範圍,有效的避免有人在視覺死角里偷襲的可能。
張樹是一個很警覺的人,這種警覺是滲透到骨子裡的,連轉身這麼一個小動作都會下意識的做出來。他整個事件敘述的都很詳細,對比李木來說,故事具體了很多,但是,在一個桌子上天天吃飯的三個人,怎麼可能會在近距離認不出一個背影。那麼說來,與死者相撞的人,要麼不是李木,要麼張樹就是在有意說謊,他爲什麼要做這種隱瞞呢?難道他就是合謀者?
王森的到來,打斷了武松的思路。
“王森,你在桂花樓是做什麼的呢?”武松的開場白千篇一律。
“雜工。”王森說話簡練,但態度極其恭敬。
“我雖然現在也還是桂花樓的掌櫃,但是這雜工是做什麼的我不清楚。這個你得詳細說說。”武松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細節,所以他儘可能的問詳細些。
“就是什麼都幹。出了賬房和廚子,其他的工作我都要做,就看哪缺人了。您在桂花樓的期間,我主要是做大堂的清潔。”王森垂手說。
“我在桂花樓的期間,難道你之前就知道死的那個人不是我?”武松突然來了興致。
“是的,我知道。”王森說話仍然很淡然。
“你怎麼知道的?這個問題很危險,我勸你好好回答。”武松的話語也嚴厲了起來。
“我做清潔工作,很在意大堂物品的增減情況。您做掌櫃之後,大廳到後廚轉彎處的上方,多了一面小鏡子。雖說鏡子是用來鎮宅辟邪的也不奇怪,但是我仔細的觀察了鏡子的材質和角度,如果是您走過這,就可以看到背後大廳的大部分動向。其他人一般不會察覺,因爲這個角度僅僅對應您的身高。”王森停了一下。
“說下去。”武松暗自心驚,自己設得小機關就這麼輕易的被一個雜工看破。
“我們做清潔,一般是不會去管這個鏡子的。但是鏡子每天都會被擦乾淨,不用說也知道那是您做的。但是一段時間之後,鏡子上的灰塵不再有人去管,雖然掌櫃依舊是您的容貌,但我斷定,那已經不是您了。您是不可能主動放棄這種小聰明的。”
王森的言辭頗爲犀利和不留情面,這讓武松有些搓火。
“說我這是小聰明,你不怕我會因爲憤怒而對你不利嗎?”武松怒道。
“不會,因爲您是在找兇手,兇手在我們三人之間,而我知道那個不是您,我的嫌疑就被排除了。如果說讓您發怒但可以保全我的性命的話,我認爲這是划算的。”王森還是那種語調,很恭敬但也很有骨氣。
“我回桂花樓驗屍的時候,好像鏡子很光潔,沒有什麼灰塵。”武松緩緩的說。
“是的,我在確定那不是您之後,就知道一定會有事情發生。於是每天我會偷偷去擦鏡子,想用您的方法來看看這背後的世界。”
“有收穫嗎?”武松對這個人越來越在意,看起來這個人掌握了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有。”王森擡起了頭,雙眼直視着武松,毫不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