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雖說沒走過江湖,但是小的時候偶爾也聽那些先生們說說評書,那些故事多是些仗義豪俠除暴安良的故事。等到長大些,也經常聽一些男人吹牛。不過此事的潘金蓮已經知道,所謂真正的仗義豪俠是不存在的,這只不過是有力量的搶掠者爲自己的掠奪披上一層道德的外衣。劫富濟貧,核心原因還是因爲窮人沒什麼東西可以搶而已。
現在潘金蓮可以肯定,這二十多條漢子並沒有真正的離開,八成是在等待着那個重要的人到了客棧之後,再一舉殺回,奪了那人的財產。其實掌櫃的也太不小心了,他如果只說客棧剩下的房間是留給那個貴客的,可能這夥人還不敢打這個主意,但是掌櫃的強調只剩下兩間房,這也就從側面說明,這個貴客並沒有帶多少隨從,給這夥漢子暴露了致命的信息。
到現在,潘金蓮已經不想看這個熱鬧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要是真起了這種打家劫舍的衝突,客棧裡的人怕是都沒有什麼好結果。但是離開卻也是做不到的,只能好好的看結果了。
潘金蓮想了片刻,爲了安全起見,又把自己的裝束進行了改變,肚子上纏了些東西,這樣看着身體能粗壯了一些,臉上也抹了些黑灰,畢竟場面混亂之後,女人的身份可能會給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還是要儘量隱藏。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守候在窗前的潘金蓮看見樓下擡來一頂轎子,旁邊還有一個隨從騎着馬,轎子上掛着着暖色的燈籠。這時雪下的更大,那燈籠在雪種透出橙色的光,如夢似幻,煞是好看。算上擡轎的兩人,這就是一行四人一馬,算來三個隨從住一個房間,主人住一個房間,也確實就是兩間房能容納的,八成,這就是那貴客了。
潘金蓮好奇的心又起,既然是大人物,那偏要看看是怎麼個大人物。於是她二次推開門來到大堂,趕忙又坐在那角落的位置,剛剛坐定,那一行四人推門進了大堂。
這四人當中爲首的是一個儒雅的公子,看起來不到二十五六歲,五官精緻,面如冠玉,端的是風度翩翩,看的潘金蓮有些癡了。自己從未看過如此有魅力的男子,相比之下沈七甚至武松都被比了下去,舉止談吐得體,甚至連走路的動作都能看出是受過良好教育的,與武松這種草莽豪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果然,原來待在清河和陽谷的自己,是一隻井底之蛙。見到井下的癩蛤蟆還以爲是天下絕倫的美男子,等到來大千世界兜上一圈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存在神龍一般的男人。
在這男人之後是三個隨從。一個長相頗爲高大,一身皁黑,黃面堂,留着一點小鬍子,顯得很是精神,配着寶劍,一看就是隨身的護衛。另外兩人一身轎伕的打扮,但是也是身體結實神采飛揚,臉上泛着營養充足的光澤,這在這個時代是不多見的。
這四人剛一進來,掌櫃就馬上迎了上去。“這位爺,您的房間都準備好了。您是這就回房休息,還是先用飯。”
那位儒雅的公子沒有說話,旁邊黃臉的護衛倒是說:“先給我們拿點吃的吧,少拿些酒,哦對,酒要燙一下,天氣實在是太寒冷了。”
那儒雅公子也就點了下頭,而後四個人並未分主僕,而是同坐在一張桌子上。掌櫃小二一起忙活,片刻之間吃食也就端上來了。東西很簡單,只有幾盤熟肉,一盤饅頭和燙好的兩壺酒。
這時,掌櫃走到那公子面前。“這位爺,您在這住多長時間呢,小的好有個房屋用度的安排。”
“掌櫃,這個恐怕我們也說不準,你看這雪下的這麼大,如果一直下下去的話,怕是明天也行不得路,還要再行討擾。”那公子沒有說話,依舊是旁邊黃臉的護衛再做着回答。
“哎呦,您可別這麼說。小的昨天就接到了知府大人的書信,命小的留好房間等待您的到來,還囑咐小的不要打聽您是什麼人,要保守您出行的秘密。”掌櫃點頭哈腰的討好着,這時候,他突然看見來在大堂角落裡的潘金蓮,連忙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耳光:“小的又多說話了,該死該死。”
潘金蓮趕忙低頭,裝着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樣子。從懷裡掏出了塊肉乾,隨口吃着。
“不要緊的,掌櫃你這樣多言,反而顯得我們一行人見不得人似的。”依舊是那個黃麪人的聲音。“不過我倒想問問你,剛纔是不是有很多人進出過這裡,嗯,他們應該是一起的。”
“您真是料事如神啊,不過您是怎麼知道的,哦,我明白了,是門外的腳印和馬蹄印吧。”掌櫃自作聰明的答道。
潘金蓮突然心念一動,既然自己已經坐在這裡,如果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更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這夥人很明顯也不是善茬,一會真就是跟那羣人起了衝突,究竟是鹿死誰手,恐怕還猶未可知。而且這風度翩翩的公子,彷彿有一種魔力,讓潘金蓮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
“怎麼可能是腳印,那夥人已經出去一個時辰了,外面一直在下雪,再多的腳印也被大雪覆蓋,即便是能看出來,也跟更早的腳印混淆,區分不出來了。”
黃麪人一笑:“這位小兄弟說的有道理,那你說說看,我是怎麼知道,剛纔這來了很多人呢。”
黃麪人的笑容也很平和,這種平和給了潘金蓮信心。潘金蓮並不知道黃麪人是怎麼發現的,但她相信自己不難知道。黃麪人的活動範圍是從室外,到門口,到自己的桌子,自己的活動範圍是從房間,樓梯,到角落裡的桌子。除了室外的部分場景,自己可以從窗子看到,從門口到他們的桌子這段,潘金蓮是接觸不到的。
潘金蓮相信,只要走進他們的桌子,靠近門口,自然就會收穫答案。於是她站起身來,走向四人所坐的桌子。她走路的時候,儘量壓低蓮步,學着男人走路的方式沉穩而有力,甚至還有一些目空一切的左右搖擺,沒錯,武松平時就是這麼走的。當她走到四人的桌旁,頓時恍然大悟。
“其實很簡單,一個時辰前從外面進來的那些人,鞋底都是帶雪的,在大堂裡站立片刻,雪便有部分殘留在大堂當中。現在過去了真麼久,那部分雪早就融化,現在只能剩下一些斑駁的水印。這些水印分部範圍廣,深淺程度又差不多,只有很多人同時進來,纔能有這種效果。不知道在下說的對不對。”潘金蓮說完話,學着男人的樣子抱了個拳。
“你們兩個去那邊坐。”一直不說話的風度翩翩的男人說話了,他指了指兩個轎伕,又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那兩個轎伕應聲起身,去了旁邊落座,安靜地吃着東西。“這位兄臺,請坐。”那公子示意潘金蘭坐在自己對面。
潘金蓮收到邀請,欣欣然的坐了下來。
黃臉人招呼掌櫃:“弄點好酒菜來,我家公子要跟這位兄臺好好飲上幾杯。”
掌櫃的巴不得表現,點了點頭,飛速的去操辦了。
黃臉人吩咐完了掌櫃,對着潘金蓮一抱拳。“這位兄臺,再下面色發黃,江湖上稱我爲黃虎。叫了許多年,反倒是把真實的名字忘了,如果兄臺不嫌棄,也可這麼叫我。不知道兄臺這麼稱呼?”
“哦,黃爺。”潘金蘭當即還禮,但是在報名這個問題上犯了難,無論如何也不能報出潘金蓮這樣的名字,一聽就知道不是男人。情急之下,腦海中閃出了沈七的影子。“再下在家排行第七,黃爺稱我爲潘七即可。”
“原來是潘爺,久仰久仰。”黃虎很是客氣。但這客氣讓潘金蓮非常不舒服,自己都是第一次編出這名字,怎麼還就久仰了呢,看來“久仰”只是這人的習慣客氣用語而已。
但那公子沒有報名號,讓潘金蓮坐下之後,便又恢復了沉默。只是在潘金蓮說話的時候,會偶爾看的看幾眼,剩下的多數時間,都好像在思考着什麼。這讓潘金蓮有些喪氣。
“黃兄。”潘金蓮覺得來回叫爺也沒什麼意思,所以率先改口:“剛纔離開這的那夥人可能有點別的想法,我剛纔從窗戶似乎看見了他們的探子。”
“哈哈哈,潘兄不必多慮。”黃虎也把稱呼改了過來。“對我家公子和我有想法的人多了去了,不過潘兄把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訴了我們,如果起了什麼變故,我們定保潘兄無恙。”
黃虎這有恃無恐的表情讓潘金蓮有些反感,她也有點後悔自己把想到的和盤托出。果然還是缺乏江湖經驗啊。
說完了這些話,便沒有什麼新話題產生。飯桌上陷入了沉默,大堂裡也只剩下了比較單調的咀嚼聲音,潘金蓮吃了幾口感覺興趣索然,就起身抱拳:“各位,我連日趕路,甚是乏累,回房休息了,各位珍重。”說完了話,徑直轉身,上樓,回到了房間。
看那一行四人也確實是不好惹,再者這種客棧多數都是有*的,自身的安保力量想必也不弱。我可能有些杞人憂天了,還討了一個不自在。潘金蓮也確實有些疲乏了,她沒有去掉臉上的裝束,合着衣服,躺在牀上,漸漸的睡着了。
睡夢中,潘金蓮聽到喧鬧的聲音,有人在打鬥,而後還聽到木頭被火燃燒噼裡啪啦的響,她想睜開眼睛,但是怎麼都做不到,好像有一隻手把她按在水裡,怎麼也擡不起頭,呼吸那一口新鮮的空氣。而後,就是一種顛簸的感覺,這感覺好像顛散了自己體內的每一個關節,震碎了每一根骨頭。之後,安靜、沉靜。潘金蓮心中甚至要有欣喜,總算可以不被打擾的睡覺了,於是再一度的進入睡夢的深淵。
等到潘金蓮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關在一間房子裡,她想站起來,這時才發現身上被繩子捆綁着。所幸衣衫完整,再撅嘴一看,鬍子還好好的粘着,易容併爲被破壞。而周圍也捆着幾個人,仔細分辨,都是那天同住在客棧裡的。
結合自己的記憶分析,潘金蓮判斷出,看來客棧已經被強人劫掠。應該是那夥強人用了迷藥,麻翻了客棧裡的人,然後趁機搶掠,又把自己連同一部分人擄走,當做肉票好敲詐贖金。潘金蓮看着周圍的這些人,他們也許可以平安的離開這裡,因爲他們有家人,會有人給綁匪送上贖金換取家人的平安,而自己,現在已經是孤單一人,普天之下不會有人來救自己。想到這裡,潘金蓮一陣陣的悲傷,掉了幾滴眼淚。
“兀那漢子,掉什麼淚啊。”旁邊聲音響起,只看得旁邊的繩子上綁着一箇中年人,正對着自己說話。
“這位大哥,我剛從迷藥當中醒來,看來這是被強人所綁,一着急,才流出眼淚,讓大哥見笑了。”潘金蓮極力的粗着嗓子,讓聲音聽起來好像男人。
“小兄弟,都到了這一步,哭也沒有用。我算計着這應該是二龍山的寨子,這夥強人信譽還不錯,只要你家裡的人送來贖金,你肯定安全,所以不用擔心。”這中年人說話頗爲豪爽,好像根本沒把被綁這事放在眼裡。
(《水滸傳》雖是名著,但在有些地方也比較糊塗,其中地理位置就是其湊合的非常嚴重的一部分。二龍山究竟在什麼位置,書中沒有給過特別明確的交代。最開始楊志說,二龍山和桃花山都在大名府到開封的途中,這麼琢磨的話應該在河南省的東北邊,但是呢後面又說離孟州不遠了。到了《水滸》後文,又說二龍山在山東,屬於青州管轄。山東境內並沒有二龍山,但是有雙龍山,所以,重樓纔信二龍山在山東境內的說法。)
“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家裡糟了禍,已經不剩下什麼人了。漂泊在外,就是混點吃穿,現如今是不可能有人來爲我送贖金的。不過我那包袱裡有些銀兩,不知道可不可以算作自己給自己交贖金。”潘金蓮把銀錢分爲了兩部分,一部分是散碎銀子放在包袱中,另一部分則換成了金箔,貼身放着,既然衣服完好,想必是綁匪也沒有詳細搜身,金箔定然安然無恙。
“這肯定是不行啊。你包袱裡的銀錢他們早就收走了,這已經收走的錢怎麼能算是贖金呢?別說包袱裡的錢,就算你現在身上還有錢都是不能算數的,因爲這已經是強人的掌中之物。你沒有家人,這個比較難辦,山寨上也不會養着沒用的肉票,當然了也不會放你走去泄露秘密,估計肯定是被一刀殺頭。”那中年人搖着頭說,顯出很無奈的神色。
“那這位大哥,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讓小人活命嗎?”潘金蓮真急了,連隨身的金箔能不能買命了。
“有,不知道這位小兄弟會不會什麼手藝?”中年人突然問。
“手藝?什麼手藝?我不太懂,還請大哥明示。”看來這中年人對山寨的事十分了解,難道不是第一次被綁?潘金蓮的心裡頗爲奇怪。
“比如打鐵,小兄弟會不會?這山寨上肯定缺鐵匠。這麼多人的盔甲武器,消耗量頗大。小兄弟你要是會打鐵,恐怕在山寨還能吃香的喝辣的呢。”中年人表情突然很和善。
潘金蓮明白,自己如果真會打鐵的話,連帶着這個中年人也能得不少的好處,也許能減不少贖金。不過作爲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會打鐵。
潘金蓮只得搖搖頭:“這個我不會,大哥,這山寨上還可能缺什麼別的嗎?”
“不會打鐵啊。”那中年人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不會打鐵就不好辦了,恐怕是肯定要死了。哦,對,還有一個,你會不會做飯,最好是做麪食。山寨上這麼多人,吃飯是個大問題。北方人多喜麪食,小兄弟你要是能做個燒餅什麼的,肯定也可以活下去。唉,不過男人又有幾個會做飯的呢,瞅你鬍子拉碴的樣子,也不是個精細的人,我再想想別的。”中年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什麼?廚子?做飯?麪食?燒餅?我跟着武大郎這麼多年,最開始僱不起夥計的時候,燒餅基本都是我做的,那個侏儒只是放在扁擔上出去賣而已,一天做個幾百人份的燒餅玩一樣啊。哈哈,想不到啊,果然如同那尼姑所說,我向東行就會有機緣,這做燒餅的手藝想不到還能換命。
潘金蓮強行的按下心頭的喜悅。“大哥,燒餅我是會做的,不光燒餅,麪食我也很拿手。我在一個挺有名的燒餅鋪當過一段時間的後廚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