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
武大郎很鬱悶,這個鬱悶尤其體現在稱呼上。
“我有名字,我叫武植,請不要叫我武大郎。”這是大郎內心的呼喊,但是有啥辦法呢,人們還是這麼叫。幡子上的武植燒餅也改成了武大郎燒餅,雖然生意在不斷的變好,但大郎越來越鬱悶了。
在清河縣的時候,人們還都稱呼自己爲武植。那個時候被遺忘名字的是武松,所有的人都會跟武植說,二郎今天如何如何,這是理所應當的,二郎在清河縣沒什麼正當工作,全靠自己這個當哥哥的把他養大。雖然他生的高高大大,而自己是個侏儒,但這更有成就感。
武松扛下殺人案,這讓武植感到很意外,雖然他疾步回家當時就是想讓二郎幫他,但到底是怎麼個具體幫法,其實是沒有想好的。讓弟弟頂下殺人大罪,這種想法即便是有,也是不能說出來的,人命關天啊。但是武松還是頂下來了,大郎想到這的時候,也會覺得有些感動。
但正常人怎麼會知道侏儒的痛苦?武植這些年來所接受的嘲笑和愚弄是別人都不能想象的,憑什麼?就憑身高?長得矮跟大郎自己有什麼關係,大郎的上半生一直是想在證明一件事:我不是殘疾人,我跟正常人一樣。
當武松逃出清河縣的時候,武植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的可笑。自己一方面想證明與常人無異,另一方面卻想要得到人們給自己特殊一點的照顧,這真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武植從那個時候開始,對於侏儒,對於嘲笑也就看的開了。
能娶到潘金蓮,真是意外。武植本來沒想過還能娶親,但是就娶上了,雖然這裡有各種各樣的事由。美人在懷,在想想漂泊在外的弟弟,會感覺到有一些擔心,短暫的擔心之後是長長的慶幸。是的,這是我應得的,作爲一個侏儒,我照顧了正常人弟弟,上天也被我感動了,這是對我的補償,我自己積德的結果。
武松逃走之後,武植在清河縣的燒餅攤生意越來越慘淡,原因也很容易想,但是武植不願意承認。誰願意買一個侏儒賣的東西呢?吃了萬一也會長成侏儒呢?很多人也不願意看武植畸形的身體,覺得噁心然後就沒有食慾,儘管武植的燒餅賣的物美價廉,但還是無人問津。
可是爲什麼原來的生意好呢?因爲武二在啊。武二就好比燒餅攤的幌子,不管男女看一眼武二就會覺得有一種向上的力量。很多小媳婦一天來好幾次燒餅攤買燒餅,就是爲了看看武二在做什麼,如果武二不在還會問什麼時候回來,等他回來的時候再來買。
武松出逃後的一個月,武大悲哀的認識到,雖然武松長久以來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但人們注視的還是他,武松是自己的噩夢。所以大郎決定,帶着媳婦兒換個地方生活,到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武松只知道武植的地方,他要用自己的燒餅建立起別人的尊重,讓自己不在受歧視。去哪呢?陽谷縣吧。清河陽谷,你看,地名差別多大,那裡無親無故,沒有人認識武植武松,正適合重新開始。
於是武植到陽谷賣燒餅了,陽谷縣的人不錯,對外來人很照顧。燒餅攤也很快就小有名氣,雖然商會開會武植因爲買賣小還不能出席,但是可以攜帶家眷的宴會,武植每次都獲得邀請,足見各界朋友對自己的尊重。武植暢快的想。
但是好景不長,沒想到不到兩年,武松來陽谷縣了,英雄般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好傢伙,打死了景陽岡上的猛虎,真好像夢一般,而且還當上了都頭!武家從來沒有出過當官的,這真是光宗耀祖啊,這全是自己的功勞,如果沒有自己養武松,他早就餓死了,沒有自己出錢給武松學拳腳,他又怎麼能打死老虎?
想着那日武松在衆人面前給自己一躬掃地,武植就覺得有面子。你們看,我雖然是個侏儒,但卻能讓巨人拜服,你們行嗎?
但接下來的事卻讓自己很不爽,最不爽的就是這稱呼,武植變成了武大郎,武植燒餅變成了武大郎燒餅。我已經選擇了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武松你爲什麼如同噩夢一樣糾纏着我,難道你就是想證明我是個侏儒?
哦,對,讓人鬱悶的還有這個。前幾天自己媳婦關窗的時候,叉棍砸到了樓下賣梨子的小廝,這小廝知道今日自己掙的錢多,便天天來要錢,今天說自己頭疼啊,明天說自己看不清啊,後天說自己便秘啊,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叉棍而起,武大郎作爲潘金蓮的丈夫,必須要負責,必須要賠償。
武大郎也自有妙法,他每次都說,現在家裡不是自己做主,而是當都頭的弟弟說的算,弟弟正在外面走縣太爺的公差,等走完回來,再跟你這個小廝理論,商議賠償。街頭的買賣人,有哪個不怕官面上的呢,那小廝一聽到“縣太爺”“都頭”,便會找藉口離開,當然第二天還會再來,武大也就不厭其煩的再用這兩個詞彙讓他回去。這樣似乎每一天都是過去的重複,好生無聊。
但是武松怎麼還不回來呢?武大郎掐算着日子,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武松應該是昨天就回來了。是不是出啥事兒了?不過路途遙遠,耽擱一兩天也是正常的。
傍晚的時候,武大打發夥計收了燒餅攤——武大現在掙的錢多,早就不自己擺攤了。剛家門坐下,門前就來了一頂轎子。跟着轎子的有一個官差,請進門來,那官差說:“您是我們都頭的哥哥,那也就是小人的哥哥了。”
“哪裡哪裡。”武大擺手說道,其實他還是很受用的,但是彆扭的就是這官差也生的比較高大,自己需要擡頭說話,沒有大哥對小弟的那種感覺。
“今天晚上,縣太爺在後宅裡擺宴,宴請哥哥,希望哥哥不要推辭,駁了縣太爺的面子。”
“哪能哪能,等小人換了衣服,就隨你去。”武大心裡也盤算,這縣太爺平時一貫的一毛不拔,實在是沒有理由請我吃飯啊,不管別的,先去了再說吧。
想罷走入內室,招呼潘金蓮給自己更衣。收拾妥當之後,在鬢角帶了一朵花以示富貴,武大郎照着鏡子覺得自己也是英俊非常,如果高一點就跟更好了。出得外堂,官差彎腰示意大郎上轎,大郎也不推辭,昂首走進了轎子。非是那轎子高大,只是大郎生的矮小,也就省卻了別人彎腰的麻煩。
大郎沒坐過轎,坐下之後,便感覺擡了起來。二人擡的轎子雖然有些不穩,但忽閃忽閃的倒也舒服。大郎喜笑顏開,只是有一點煩心,轎子的窗戶對於自己來說太高了,坐下是肯定看不到的,即便站在轎子裡也只能將將的把眼鏡露出,可惜這樣的角度只能看到天空,看不到步行的人羨慕坐轎的表情。試想一下,如果自己能在轎子裡向外面的人揮手致意,旁邊還有官差護着,何等的威風氣派。明天就可以跟街面上的人說是縣太爺請我吃飯,派來轎子接我。可惜啊,沒有人見證,吹牛也吹不暢快。
轎子忽閃的厲害,大郎畸形的雙腿站不穩當,四周也沒什麼把扶的東西,站了片刻也就坐下了,盤算着晚上吃什麼。
味道好香啊。
哦,對,我想起來了,請我吃飯可能是爲了增加稅款的事,前些天縣太爺在商會上說了燒餅攤生意好,要增加稅款。只是平時我都習慣商會開會不去了,那天也就忘了出席。也幸虧縣太爺沒發現,也幸虧街上的其他哥們告訴了我。增加稅款就增加吧,最近好多人來找我希望能開分店。我只要同意他們開分店,在抽成,那多收的稅款很容易也就拉平了。縣太爺要能多給我點優惠,我也可以考慮給他抽成。誰讓咱賣的是,武大郎燒餅——打虎英雄吃的燒餅。
味道真的好香啊,大郎用手指蹭了蹭鼻子。
也可能請我是爲了跟武二套近乎吧,武二單人打死老虎,勇武非常,這已經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這縣太爺平時橫徵暴斂,摟了不少乾貨,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最近世面不太平,強人橫行,聽說連生辰綱都被劫了,縣太爺手裡銀子不少,沒有一個好的保鏢和打手怎麼能行。請我吃飯,側面加深結交武二,讓武二知恩圖報,對縣太爺死心塌地,這樣縣太爺就可以讓武二做些危險的營生。嗯,看起來我還真重要啊。
這到底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香?香味直往腦袋頂上衝,好像有些不對勁。武大環顧四周,沒發現轎裡有什麼東西,於是站起身來尋找,這一站起來就覺得頭重腳輕,禁不住要摔倒,轎子此時上下一晃,武大哎呦一聲,栽倒在了轎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