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停了一下,但是並沒有得到自己期盼的迴音。看來來者是敵非友,不過只要不是刀架脖子,跟他鬥上一鬥又有何妨?二郎心中豪氣陡起,當上都頭之前,武松從來沒有怕過跟別人鬥狠,反倒是有了一定的地位之後,倒是開始懼怕了,讓人感覺好沒意思。
“這位朋友,武松感念你的恩德。我武松也是個敞亮的人,您但有什麼事就請說來,即便是想來取我武松的命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首先要能勝得過我的雙拳。”武二刻意的強調自己這是赤手空拳,靴子中的匕首是要等到發動突然襲擊的時候再行使用。
武松也知道,屋子內的事必須要快些解決。現在信號隨時都可能燃起,雖然跟單鏢頭早有關於這個的約定,但事情還是不要發展到那一步比較好。
對面仍然沒有什麼聲音,不但是劍客之後的脅迫者不出聲,連劍客似乎也沉寂了下來,按理說,自己報出了武松的名號,那劍客至少要感覺到有些驚訝纔是。
武松熟悉後廚的佈局,用手一摸就找到了火石,輕輕一打,點着了後廚掛在牆上的燈,藉着燈光看去,這纔看清楚。
那劍客的眼睛圓睜着,表情木然,他的嘴角處流淌着鮮血,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上去居然已經是嚥氣了。武松剛纔去拽他的武器,還以爲他是迫於身後的脅迫而鬆手,現在看來,原來已經是氣絕,而在那劍客的胸部,更是汩汩的留着鮮血,在傷口當中居然伸出了一隻血手,那手彷彿在實驗活動是否靈便一般,還在輕輕的開合着。
這幅場景讓武二看的頭皮發麻,什麼樣的武功能夠憑手插進敵人的軀體,瞬間搗碎內臟,讓這種高手哼都沒有哼一聲就死去,如同鬼魅一樣的突然襲擊,如同巨獸一般的力量。武松自忖,即便是自己擁有虎魄的最高力量,也無法單從力量的角度,完成這一擊,太可怕了。
二郎感覺到自己的後背上都是冷汗,這感覺跟那日在景陽岡上碰到月牙一樣。他想逃走,可是翻窗的動作不可避免的會把後背露給對方,而對方憑藉那鬼魅般的身手,必定可以一擊將自己消滅。
那樣不行,如果那樣死去,我甚至沒有看清楚對手的容貌。武松可以死,但是不可以被人從身後殺死。剛纔被人用寶劍架住脖子,釋放出月牙的話還可以生還,可現在,對方在力量上就已經勝過了月牙,而月牙跟人搏殺的經驗又相對缺乏,放她出來毫無意義。
就在這時,那劍客的軀體慢慢的倒了下來。想是身體已經是死透了,那傷口中的血手,在軀體倒下的一瞬間抽出,而後殺死劍客的人,暴露在了武松的面前。
二郎看到了一生當中最不可思議的事,那血手的主人,居然是王婆!
是的,是王婆,她還穿着中午告別時候的衣服。她臉上的皮膚依舊衰老,但是她的眼睛已經完全不同,那眼睛只是睜着,眼皮彷彿失去了作用,一眨也不眨。然後,王婆把血手放到了嘴邊,輕輕的吮吸着手上沾滿的鮮血。
武松可以看到,在王婆的脖子上,已經滲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圈血痕。武二看的分明,那血痕彷彿就是被人用手肘勒死的傷痕一般。他馬上回憶起王婆曾經說過的關於在他家門口見過齊四的事,那個時候王婆說的是,渾身是血。齊四是被亂刃加身而死,傷口遍佈全身,因此渾身是血,而眼前的王婆只有脖頸上滲血,難道說,她是被人用手肘勒死,而後同猜想中的齊四一樣,屍變了?那王婆是怎麼死的呢?一定是她察覺了什麼,從縣衙離開後直接到茶坊,結果中了別人的埋伏,被人用手肘勒死。
時間不容得武二多想,王婆自是貪婪的看了武松一眼,猛地一躍向前,動作快似幽靈,武松已經想不了那麼多,身子往旁邊一躲,同時右手往下一探,在靴子處拔出匕首,向着一擊撲空的王婆,猛砍過去。
武二切切實實的感覺到,匕首已經砍中了王婆,急忙一個前衝動作,與王婆互換了位置。那劍客的血已經在流滿了後廚的地面,武松一衝之下,感覺到靴子跟地面結合的粘稠感,這種感覺讓他一陣陣的噁心。
王婆緩慢的轉過身來,武松看到,剛纔自己的一匕首,切中了王婆的腹部。但奇怪的是,雖然衣服有破損,但並未從傷口處流出鮮血。而剛纔一刀的感覺,確實是切中了肉,而不是砍在石頭上,這就證明,屍變的屍體並不是刀槍不入的,只不過,屍體已經沒有了鮮血。不,不能那麼說,也許只是砍中這種屍體的腹部,就像砍中了常人的頭髮一樣,雖然有破損,但不會流血,也就不會受傷。
這種分析馬上就得到了驗證,王婆又攻了上來,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但是她的雙手沒有任何的套路,只是胡亂的打和抓。與想象的不同,這屍體的動作雖然快過一般的武功高手,卻沒有到那種不可捉摸的程度。看起來,那種鬼魅般的輕盈,只是在偷襲當中才能夠使用。饒是如此,二郎也幾乎是一招一退,武松越鬥越是心驚。
自己當日曾經跟老虎比拼力氣,而不落太大的下風,力量一直是自己最依仗的東西。可是以拳硬擊打王婆的腕關節,王婆沒有任何異樣,自己的手指卻是一陣陣的發麻。二郎把心一橫,雖然說用匕首不能對王婆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如果切掉她的四肢,她也就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麼威脅了,至於怎麼能夠徹底把屍變的屍體徹底殺死,那就是以後的事了,先解決眼前的再說。
先斬她手指!二郎右手反握匕首,斬向王婆的心口,王婆不加理會,只是用手去抓武松,二郎的把匕首的刀劍向下,斬向王婆的右手手指,這一下勢在必得,最起碼斬斷王婆右手中間的三根手指。
與想象的相同,王婆並沒有那麼快的反應,這一匕首結結實實的扎中了右手。並且切除了深可見骨的傷口,但是匕首僅僅只能劃開皮肉,對於肉下的骨骼卻無能爲力,武二甚至感覺到了刀尖點中王婆中指指骨上,如同紮在渾鐵的牆壁上一般,甚至震的自己肩膀麻煩。幸虧刀尖鋒利,一劃之下,直接繞開了指骨,去切割較爲柔軟的皮肉,爲武松減少了不少的力量反噬。
說來也是,如果那指骨跟皮肉一樣脆弱,怎麼可能硬生生的插進人的軀體,二郎覺得自己太想當然了,一擊不中,反而把自己陷入了更加被動的位置。後廚的面積不大,王婆幾乎已經把武松逼到了死角里,已經不可能有什麼輾轉騰挪的空間了,只能跟對方正面硬打。
又過了幾招,武松的左手手指開始流血。巨力對撞的震動,使得下午的時候爲解救海砂時割破的傷口,重新的爆裂開,而且傷口比割破的時候更大,顯然是新鮮撕裂的。而武松手上的鮮血很顯然引起了王婆的注意,她的眼睛已經不再盯着武松看,反而是跟着武松手指上的傷口,而上下搖擺。
這讓武松身上的壓力頓時一鬆,但左臂卻接連中了幾拳,巨大的力量將左臂的關節幾乎震的散架。武二知道,再這樣下去,真的就是命在頃刻了。必須想明白,王婆的弱點在哪?完美無缺的東西是不存在的,對於一般人來說,喉嚨和心臟是最爲致命的地方。但屍體肯定不用呼吸,因此切割喉嚨是沒有用的,而如果弱點在心臟的話,是不是有一些太容易被攻擊了?另外剛纔對她的胸口進行攻擊,王婆並沒有任何的規避動作,即便是沒有意識的屍體,保護自我的本能也是應該存在的。
對,適者生存,屍變的屍體肯定會把要緊的所在放在一個最爲保險的地方,我現在知道的,王婆是皮肉同正常人相同,但是骨骼卻如同鋼鐵,最爲安全的地方,就應該是被骨骼嚴密包裹的地方,如果放在這樣的地方,那確實是極爲保險的所在。
如果這麼想的話,心臟就更有理由被排除了,那周圍並沒有什麼骨頭。被骨骼包裹的地方是……武松望着王婆的眼睛,猛然間想到,對啊,那就是王婆的腦袋。腦袋周圍由顱骨包裹,作爲擁有鐵骨的王婆,即便是把弱點告訴敵人,也是萬難攻破的。
爲了驗證猜想,武二把匕首一揚,不顧王婆攻擊自己的招數,而奮力的刺向王婆的眼睛這一下王婆慌了神,慌忙把雙手撤回,把併攏,保護那閉不上的眼睛。武松的匕首再一次的此在了堅硬的指骨上,這一次並沒有從指骨的縫隙中劃過,那併攏的手指指骨間雖然有縫隙,但這縫隙遠遠容不下刀刃的寬度。
武松心中一喜,王婆如此本能的緊張,就代表腦袋是弱點的這個推論,也許是對的。況且手指併攏又不是鐵板一塊。武松把刀柄一轉,橫刃變豎刃,王婆手指的指縫正是豎的,如此便有了攻破併攏手指的希望。
武二的匕首霜雪般鋒利,一轉之下,瞬間切來了王婆兩指指甲的皮肉,在骨骼的縫隙中,就要勢如破竹切入。武松正在欣喜之時,卻感覺到手腕吃痛,定睛一看,原來王婆的另一隻手,握緊了自己持刀的手腕。
幸虧這屍體不懂武功的招數,否則趁此時攻擊武松的要害,一百個武二也得命喪當場,王婆的手指大力非常,一捏之下,武松的手便不能動作,想要把匕首握緊扎入,勢必登天。但二郎豈能放棄這種翻盤的機會,匕首已經叉在了王婆的指縫裡,武二鬆開右手,用手指猛的推了一下刀柄,匕首便長驅直入。
王婆暴跳如雷,看的出是異常疼痛,握着武松手腕的右手往身手一扔,就不管了,急忙去拔叉在眼睛裡的匕首。這一扔如同巨獸般力大無窮,居然把武松扔了從頭頂扔到了身後。二郎感覺自己彷彿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失去控制,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後廚另一邊的地上,雖然二郎落地的時候竭力的避開要害,但這下仍然是摔的不輕。那死去劍客的血比剛纔流淌的更多,武松感覺彷彿跌落在了血池裡,渾身都是血水。
沒有時間休息,武松掙扎着爬了起來。此時王婆已經從眼睛裡拔出了匕首,把匕首握在了自己手裡。但這下武松顯然是重創了王婆,使得王婆已經忘記了把武松已經扔在了身後,只是向面前不停的揮舞着受衆的匕首,同時伴隨着充滿憎恨的低吼。
武松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一定要徹底的解決王婆。人的顱骨除了眼睛這個窟窿之外,後腦是最大的漏洞,可是匕首已經失去,如何攻擊?二郎着急異常,下意識的踢了一腳。彷彿是爲了回答武松的這個問題一般,這一腳踢到了一件東西,武松定睛一看,正式剛纔被自己扔下的劍客的長劍,劍上已經滿是它主人的鮮血,不過不是這漫無目的的一腳,確實是難以發現。
武松欣喜,身手抓起長劍,縱身如虹,以最快的速度刺向王婆的後腦。沉浸在疼痛中的王婆,並沒有任何反應。那劍彷彿帶着對主人的復仇呼嘯一般,一擊命中,直接斬入王婆的後腦,武松爲直搗黃龍,轉動劍柄,讓寶劍在王婆的腦子裡一攪,然後向上一挑,直攻大腦。
王婆的雙手捂着腦子,發出淒厲的低吼,她的四肢在不停的抽搐。寶劍的血槽中,慢慢的流淌出了鮮血,而那四肢的抽搐,也慢慢的停止了。武松揮動寶劍,輕而易舉的斬下了王婆的右臂。
武松長長的出了口氣,王婆死了,不,應該說是王婆又死了,這次死亡代表着她徹底的死去,鋼筋鐵骨的力量,已經遠離了這副軀體。
武松撿起王婆丟在地上的匕首,在褲腿的後面沒沾血的地方,擦了擦血跡,而後插入了靴子,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後廚,剛纔的戰鬥對他損耗極大。好在他了解茶坊的格局,很快就找到了一件帶風帽粗布的棉斗篷,往身上一系,遮擋住血衣,又洗了把臉,這樣就不會先露出,自己剛纔跌落血池的痕跡。
下一步,是觀察者,也不知道單鏢頭那邊怎麼樣了,武二深吸了一口氣,把斗篷的風帽扣在頭上,伸手推開了茶坊的門,從茶坊的前門走上了紫石街。
武二剛剛出門,就感覺到頭上一亮,擡頭望去,南面的天空已經被一枚巨大的煙花着涼,今天不是什麼節日,而燃放的位置又是在城外,看起來這就是他們等待的信號。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煙花,一般的煙花哪有這麼亮這麼持久,這是官家用的穿雲箭,不,是比縣衙裡的穿雲箭還好的高級貨,看起來我真是惹上了京城的大人物,其實我倒想知道,我拿到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必須馬上找到單鏢頭和觀察者,武松往下拉了一下風帽,站在紫石街上尋找,此時天已經黑了,想在大家都穿着臃腫冬衣的情況下,迅速的找到兩個人,確實不易,武二心下焦急,忽聽得街上有爭吵之聲。
“孫子,你欠老子的錢爲啥不給?”
“誰欠你錢啊,別拉着我,滾遠點。”
武二聽得出來,那個要賬的聲音,正是單鏢頭的。循聲望去,只見兩個人扭在一起,武松急忙跑過去。
“二位,二位怎麼回事?我是本縣的官差。”武松微微露出斗篷下的官衣,那個部分沒有染血。
“哦,這位官爺。”單鏢頭會意的答道,但手並沒有鬆開觀察者。“剛纔這人的朋友讓我過來,陪這人看什麼信號,就是剛纔的煙花,不知道您看見沒?”
“看見了,這也不是年節,不知道是那個村子放的。”武松搭茬。
“是啊,這人的朋友跟我說好的,如果說看到這個玩意,就讓這人給我五十兩銀子,現在您也看到煙花燃起了,可是這人賴着銀子就是不給我,這位官爺,您說他是不是不講理?”單鏢頭模仿潑皮無賴的口吻活靈活現,讓武松一度懷疑,單鏢頭保鏢只是業餘愛好,而他的主業實際上是敲詐勒索。
“說你呢,你爲啥不人家錢啊?”武松用蠻橫的語氣對觀察者說。
觀察者的神態充滿了不削,但是眼神卻很焦急。“我們沒有答應過給他錢,這爲官差,我手頭還有急事,煩勞讓開路。”
單鏢頭真不一般,但凡是這種執行特殊任務的人,身上肯定是不會帶很多錢的,畢竟他們的頭領也會擔心他們突然反水逃跑,畢竟嚮往自由的人還是很多的。勒索錢物,這觀察者身上又沒錢,真是有苦說不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