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曆上數字的變化表明了新一天的到來,早有約定的籃球賽也如期而至。
瑞恩斯的下屬們組成紅隊,馬拉奇的下屬們組成藍隊。
不同於多雨的江南水鄉,北方房子大多數是平頂的,籃筐被重物壓住置於房頂邊緣,一個極其簡陋到連籃板都沒有的籃球架便誕生了。
這無異於增進了投球難度,沒有籃板的存在使得籃球不可改變移動軌跡,只有正好沿拋物線軌跡才能投入。
球場上,一聲哨響宣佈比賽開始,一開場便進入白熱化階段,面對藍隊的攔截,二排長使出假動作騙過對手,他本想借機傳給隊友,卻手一滑扔給了藍隊成員。
瑞恩斯惋惜地直錘大腿:“誒呀,二排長那個笨蛋,假動作傳球直接把球送給對手了。”
王英光嘆了口氣說道:“嘖,確實挺可惜,不過……”
他環顧着四周吶喊助威的士兵們,由衷地說道:“他們看起來都好開心啊!在前線那會兒,誰都沒有笑模樣。”
瑞恩斯反問道:“子彈嗖嗖的擦着頭皮飛,震撼山嶽的炮擊聲不絕於耳……神仙都得給他嚇尿了,哪裡還有人笑的出來?”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移到球場上,瑞恩斯在心裡責怪着自己——幹嘛要在這個時候提戰爭?直接肯定他不是更好嗎?
在場的每一個官兵以前或許是某人的兒子、兄弟、丈夫、父親,可戰爭把這一切都吞沒了,賦予了他們統一的名稱——軍人。
戰爭的殘酷改變了很多東西,這些在場上靈活閃避把球投進籃筐的健兒們,在戰場上則是抱着炸藥包在戰友掩護下把它甩進地堡的射擊孔中,動作除了投和甩似乎相差無幾,可人的心境卻是天差地別。
“老瑞,話說這裡不是你的家鄉嘛,你怎麼不去看看父母啊?”王英光不解的問道,如果這裡是他的家鄉,他早就向瑞恩斯申請探親了。
瑞恩斯的臉色變得低沉,聲音中蘊含着失落:“咱們剛來的那天就去了。”
王英光察覺到了瑞恩斯的情感變化,他估計是瑞恩斯的家人發生了不測,害怕觸及瑞恩斯內心的傷口,因此他沒有繼續追問。
就在那天:
瑞恩斯安頓完軍中事務,他穿上一件便衣遮蓋住將軍服,懷揣着激動與喜悅朝記憶中的家走去。
他感到非常自豪,因爲自己的家族世代農民,如今卻出了自己這樣一個將級大官,他已經可以想象到家人們驚訝的神情。
他走到家門口,凝視着雖然有些殘破但承載了溫馨記憶的家,他想去敲門,卻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他的背重重的磕在臺階上,疼的他差點叫出聲。
“怎麼回事啊?”他擡頭望向臺階掙扎着起身,這才發現有很多青苔附於其上。
瑞恩斯瞪大雙眼:“這……”他的心也隨即沉入海底,因爲有人踩踏的地方是長不出青苔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家人們都不在了。
想到這裡,瑞恩斯臉上卻浮現出一抹笑,不過這似乎是笑給自己看的,他自我安慰着:“沒什麼奇怪的,剛下完雨長出青苔多常見啊。”
“只可惜這麼幹淨的衣服,給弄髒了。”他低下頭清理身上沾到的苔蘚,可當他清理時無意識的看到了門腳的蛛網,他的心又沉入了海底。
“難道……”不安的情緒如冰冷寒風襲來,他不禁身體一顫。
瑞恩斯急忙推了一把門,腐朽的鉸鏈再也無法支撐這輕薄的木板,積累的灰塵像密集的雨點般落下,引起他一陣咳嗽。
他呼喚着家人的名字,可迴應他的只有哀鳴一般嗚嗚的風聲。
一個可怕的結果在他的腦海中猝然出現,這讓他毛骨悚然:“他們……他們不會是……餓死在家裡了吧?”
一滴滴冷汗從他的額頭滲出,呼吸聲也變得沉重與急促,瞳孔也不自覺的放大,恐懼就像一隻大手扼住了咽喉讓他感到窒息。
瑞恩斯急忙跑到臥室門前,他伸出的手久久停在空中,害怕推門而入後就是人的骸骨映入眼簾。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推動了屋門,又是和上次一樣的結果,可瑞恩斯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屏住呼吸衝進屋內一番搜索卻毫無發現。
瑞恩斯的聲音中透露着難以掩飾的喜悅:“沒有?!”他又跑到其餘屋子裡搜尋着,卻始終沒有發現人的骸骨。
“看來不是餓死在家裡了,那就還有希望。”想到這裡,他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雙腿發軟坐在地上。
對於這個結果他還是有心理準備的,也是他可以接受的,畢竟在兵荒馬亂的歲月裡,類似於闖關東這樣的人口遷徙早已不足爲奇。
王英光也本是一個逃荒的農民,他在路上走錯了方向,糧食也吃完了而餓倒在路邊。行軍恰巧經過這裡的瑞恩斯於心不忍,用一個窩頭救活了他。
瑞恩斯陷入沉思,眼神空洞的坐在觀衆席上喃喃自語道:“嗯……只要還活着,就會有希望。”
球場上,一個馬拉奇的部下靠近球網想要投籃,卻被二排長蓋帽奪球,二排長隨後立即傳給隊友,那個隊友靈活的避開攔截,投出一個完美的三分球。
“好球!”他身旁的王英光高聲喝彩道。
瑞恩斯被他這一嗓子拉出沉思,他目光柔和的觀看着比賽,心想:讓更多人遠離戰火、不會因爲吃不上飯背井離鄉,或許……這就是我們革命最樸素的目標吧?
球場上的陽光,格外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