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音默默走到了如妃身側,輕輕拉住瞭如妃的手。這突如其來的親暱多少還是令書音有一點不自然。
“書音是從我肚子裡出生的從小養到大的,20多年從未離開過我,今日段大人卻來陛下這裡說她是冒牌的。段大人你到不如直接說本宮也是冒牌進宮的。”如妃的聲音不急不慢婉約道來,卻有一股別樣的冷傲。
“回娘娘的話,下官萬死不敢。只是這卷宗和人證,物證具在,下官也是爲大局着想纔會找公主求證。還望娘娘體恤!”段元明微微頷首心中揣揣,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妃氣憤道:“體恤?公主金枝玉葉被你無端污衊,好好的婚事也被你給攪黃了。你還想要體恤?陛下你可一定要替我們母女做主啊!”
“陛下,娘娘,何不滴血認親!”
段元明此話一出,書音和如妃皆是一怔!
皇帝眸光微深,冷厲的掃過他的臉,然後意味深長的注視着書音。書音心頭萬緒難解,慌得不行,可她仍然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如妃卻呵斥道:“大膽!陛下萬乘之軀你說滴血認親那不是要損傷龍體嗎?”
段元明諂諂道:“如妃娘娘說的是,要不就取娘娘您的吧!”
如妃聞言剛要起身發怒,書音輕輕壓了壓如妃的肩膀。如妃見她如此淡定剛剛還慌亂不已的心,瞬間平靜下來不少。
辰嘉帝默默起了身,眼睛突然的變得幽深寒冷起來,他徑直的看向了書音沉聲問道:“書音你怎麼看?”
書音被這種冰冷的目光刺穿了心,饒是有了心裡準備也不由得微微一怔,那種寒潭深水般的眼神她是第一次在辰嘉帝眼睛上看到。
果然是鎏金高座上的君王,書音眨了眨微紅的雙眼,朝辰嘉帝行禮頷首道:“兒臣,全憑父皇做主!”
“公主和娘娘乃金枝玉葉之軀,娘娘方纔也說公主自出生從未離開過娘娘,就算娘娘失明也不見得自己的親骨肉都分不清吧。段大人你要娘娘和公主滴血驗親,是想說娘娘蠢呢,還是想說公主和娘娘欺君呢?”唐鶴軒悠然一笑,語氣森然冒着冷氣。
“這?下官並無此意!請陛下明鑑!”段天明急急的唯諾應聲。
辰嘉帝不耐煩的掃了一眼段元明,轉而又看向了一旁淡靜而立的書音。摸着肥膩的手掌始終一言不發。
唐鶴軒朝着辰嘉帝恭敬作揖正氣道:“啓稟陛下!公主乃我平南國巾幗英雄,血戰沙場九死一生,她血戰雲陵城拼死護衛百姓的事蹟,上至朝堂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哪個不是對其歌德讚頌。倘若因爲這幾個人的無端污衊逼着公主與娘娘滴血認親,那不僅讓將士百姓寒了心,也會讓天下的百姓看了皇家一場天大的笑話。是以臣認爲此舉不妥。”
辰嘉帝冷哼一聲,眯着眼慢悠悠的看向衆人,神色凝重卻看不出情緒是喜是怒擺了擺手說道:“唐愛卿言之有理,可皇家血脈如今遭天下質疑,擾我皇家清譽此事非同小可!”字字透着對書音身世的猜疑。
如妃臉上煞白,薄脣緊抿,臉上似是自嘲又像是瞭然的笑了笑。少年時她曾經也是名動聖京風華絕代的女子,父親昂昂之鶴不懈與蕭家勾結,落得家破人亡。父親致死都在教育她:“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
她聽從父親教誨,端莊守禮默默煎熬苦等她的夫君,她的天會爲清正廉明的父親主持公道。可最後呢?得知判決的她支離破碎下跪地祈求了三天,可辰嘉帝拒絕見她,甚至是在她昏厥之下送走了她們母女,兒子也被送到了無雙國爲質十年。
最是無情帝王家,在這皇宮裡含霜履雪,淡泊明志是生存不下的,可惜她太高傲,明白的太晚!從前的棄之敝履,今日的疑竇猜忌,她的夫君啊,從前不護她,如今不信她。
書音慢慢走向前來端莊跪地,俯首貼地道:“父皇,兒臣願意滴血驗親,以證清白!”清越的聲音從容自若。
辰嘉帝諱莫如深眯着眼沉靜片刻,淡淡的開了口:“準了!宣太醫!”
等了片刻,一個花白鬍子的老太醫提着藥箱徐徐而來,動作不快卻眼睛矍鑠目光炯炯。取了血衆人屏氣凝神的看着碗裡的兩滴血是否相容。
書音眼睛死死的盯着碗裡,誰都不知道她此刻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焦慮如萬蟻啃噬,縱然惶恐不安瑟瑟發抖卻任然努力讓自己沉心靜氣。
血相溶了,太醫端着碗仔細端詳,又伸了手指嚐了嚐裡面的水,舉着碗跪地:“啓稟陛下,兩血相溶娘娘與公主血緣確係親生。”
“段元明辦案不力昏聵無能,拉下去杖責一百,免去大理寺卿之職。那幫刁民污衊皇室,就賜死吧!公主近日辛苦,回去好好歇着。都退下吧,朕乏了!”辰嘉帝揮了揮手,重新陷入了白玉金坐。
“是!”衆人齊齊退下。段元明的喊叫聲也隨着被侍衛拖遠慢慢消失。
總算結束了,書音扶着如妃走出殿外發現已是日落時分了。站在殿外,這些年來如妃第一次伸出手,慢慢的撫摸上了書音的臉。很多話心領神會,並不言傳。
書音注視着這位母親突然發現這一刻的如妃蒼涼了許多,鬢角青絲隱約有幾根白髮的痕跡。
如妃語氣平和的對她說:“那李善浩對你並無真心,不是良配,我兒不必委屈了自己。今日你父皇會到我那裡用晚膳,我會同你父皇請示取消你們的婚約!”
“是,母親。今日多謝母親相護!”書音的聲音略有哽咽,輕輕握住瞭如妃的手。
“自古以來長輩先生無不教育女子三從四德,嫁人從夫,可母親認爲女子也能做自己想做,選自己想走之路。這情愛之事太過縹緲,難免殊途同歸,母親希望你能明白!”如妃的聲音清越婉約,字字珠璣。
“女兒明白!”書音紅着雙眼虔心答道。
這一天真是漫長啊,漫長到滄海桑田轉瞬間變了模樣。有些東西在心中悄然的發生了變化,好似讓人的心在一夕之間滋長了許多。
就好比她與如妃,從前像是隔着一座她不敢攀巖的大山,只能站在山下小心翼翼的仰望,大概如妃不伸手她此生都不敢往前親近。誰都不知道她敏感怯懦的愛着這個母親,不敢表露默默爲之赴湯蹈火。
就好比她和李善浩,那是她青春歲月裡唯一的一場放肆,不計後果不計生死,熱烈的追逐絢麗而燦爛。可今日後她罄竹難書,罪孽不已,進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