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送去給了許默，方若華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多想，犯人伏法，一切重歸正規。
周小魚被判十年徒刑，也算是理所應當。
和陶冷他們一起吃了頓飯，她就返回研究所繼續辛苦做自己的工作。
唔，事情了結，她也有時間來關心關心自家那位剛剛被從‘壞人’手裡拯救回來的便宜弟弟了。
至少方若華覺得，方曉磊已經被拯救。
……
天色擦黑，結束一天的勞動，方曉磊陰沉着臉，慢吞吞地回到牢房內。
外面獄警直接把一個書包塞給他。
“你的東西。”
同一個監牢的幾個牢友都笑，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的還嘆了口氣：“磊子，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給你送這些東西，說明惦記你，要不是惦記着你，能這麼待你嗎？”
那是一堆課本，練習冊，試卷，資料，目前已經是初三的內容。
方曉磊哼了恆，瞪着那書包半天，默默伸手抓了過來，一言不發。
一開始他收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通常都是不理不睬，直接丟在一邊，看也不看一眼。
他方曉磊要是有心思看書，也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可是……那個死丫頭，不知道走得什麼門路，每一週會有人給他送一張試卷，直接就告訴他，他要是做題，死丫頭就給他打兩百塊錢，要是能及格就給他五百，要是能做七十分以上就有八百，到八十分以上，直接一千。
第一週，他不理不睬，第二週，他有點猶豫，到了第三週，他奶奶的忍不住了。
別看他現在在監獄，可監獄裡也得花錢，有錢就能吃好的，沒錢天天蘿蔔白菜，白菜蘿蔔，他……他就是心志不堅定，沒有也就算了，現在有人給錢，他當然會很想要！
“學習個毛啊，難不成我出去以後還能上學？”
像他這種留下案底的，等出去了能找個活兒餬口都難，哪裡還有那麼多奢望。
“哎。”方曉磊嘆了口氣，上次看新聞聯播，他聽了一耳朵，裡面提起方若華了，她現在不得了，參與國家級的大項目，聽說還是什麼菲爾茲獎的熱門人選……也挺好，總歸方家有人有出息。
他養父一定很高興。
方曉磊咂摸咂摸嘴，還是去老老實實把課本拿出來複習。
人有七情六慾，其中口腹之慾可是相當強烈的慾望，爲了吃飯，就是他這麼個榆木腦袋，也能靠拼命把課本都給讀懂讀通。
在外面老師，學校都壓服不了他，他也學不進去，但在這裡待了不到一年，到是讀書也不覺得頭疼了。
方曉磊他們一夥扒手落網，雖說都是小偷小摸，上不得檯面的行徑，但是人數衆多，反覆作案，這情節堪稱惡劣，如果重判，判個七年八年的都沒多大問題。
好在都交代的痛快，他們也不算大頭目，積極指正了真正的首領，最後從輕判處，方曉磊是有期徒刑兩年，如今因爲表現良好，已經減刑數次，還剩下一個多月的刑期，馬上就能刑滿釋放。
方曉磊知道，他能這麼快就有希望重獲新生，更多是因爲方若華替他繳納了大筆的罰金，還不知道怎麼就弄到了一份受害者的諒解書。
如果不是從他們的窩點中搜出來的財物着實不少，他們幹這事兒又有好幾年，算是反覆作案，也許公安機關都會考慮不起訴他。
坐牢這等事，方曉磊其實有心理準備，他在道上混，就沒指望一輩子不翻船，只是他就是好逸惡勞，就是不想去做苦力，就是陰差陽錯地一腳踩進了這爛泥堆裡。
他在牢里老實，那也是他識時務，方若華的眼線多，他要是表現不好，對方就不給錢，現在有這麼個傻子願意給他錢，讓他過點好日子，他也不會傻到非和那女人對着幹，那對他有什麼好處？
“笨蛋！”
方曉磊看了幾頁書，看得頭暈眼花，就不禁走神，又想起方若華來。
雖說自己是得了好處，但那就個小笨蛋，連自己這樣的渣子都同情，都惦記，他們又沒有血緣關係，甚至連相處都沒相處過幾年，好好的真金白銀，自己留着扔着玩，也比給自己強。
方若華就該果決地和他方曉磊劃清關係，有個坐牢的兄弟，哪怕是養兄弟，對她難道會有好處？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都要當大數學家，大科學家的人。
方曉磊其實以前就挺關注方若華的，他這輩子沒遇見過好人，除了方敬。
雖然自己也沒學什麼好，可至少方敬在的時候，他難得享受過一段和做夢一樣美好的人生。
可惜，好人不長命，越是他這種渣子，反而活得越是長久。
即便是爲了他父親對他的那一點憐愛，他也該離方若華遠些。
三個月的時光雖說轉瞬而過，但在牢裡，一分鐘也是漫長，方曉磊還是熬得頭髮都快掉光。
好在終於到了可以出獄的時候。
方曉磊換下衣服，拿了自己的東西，出了門，耷拉着腦袋，卻是不知爲何，忍不住駐足停步，擡頭張望。
門前空空蕩蕩，除了些許焦黃枯草，一隻野狗四處遊蕩，再也沒有別的。
他一時間連個出租車都沒有看見，摸了摸半禿的頭，方曉磊心裡居然有那麼點不是滋味，卻又想，這也好，沒什麼不好。
方若華那笨蛋好歹知道不和他接觸，總歸是好事。
方曉磊算了算自己口袋裡的錢，到還有個幾千塊，暫時找個地方落腳似乎不難，剛準備走，就見一輛奔馳開到他面前停下。
車窗落下來，他一眼就看到了方若華。
方若華的氣質和以前大不一樣，方曉磊看了一眼，都不自禁有些自慚形穢。
說兩個人是姐弟，哪裡有一點像的地方。
這會兒方若華正對着筆記本和一個外國人說話，外語特別流暢，嘀嘀咕咕的說得挺熱鬧，方曉磊一縮頭，生怕被那個外國人看見，再……
“上車。”
方若華又和布朗教授說了幾句，轉頭看了看方曉磊。
方曉磊皺起眉：“我不……”
這邊車門已經開了，司機下來衝他笑了笑，先搶過他手裡的包，又把人給推了進去。
方曉磊略一遲疑，人已經上去。
他心裡不願意給方若華添麻煩，但是現在有外人在，他鬧騰得厲害，好像也不妥。
像方若華這樣的身份地位，有他這麼個污點在這兒已經不妥，他要是在鬧，人家單位領導恐怕會對方若華的印象更不好。
想了想，方曉磊客客氣氣地道：“方小姐仗義，人美心善，連我這麼個沒關係的外人都惦記，可我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咱們非親非故，哪能讓你……”
“拿着看看。”
方若華笑了笑，很溫和，隨手遞過去一個黑皮的筆記本。
方曉磊滿頭霧水，接過來打開，仔細一看，不多時他臉上就黑了。
方若華一點也不看方曉磊的臉色：“我大體估算，你這些年盜竊財物加起來有五萬八，你那些所謂的兄弟們盜竊的財務加起來二十一萬左右，這光是能查得到的，我就算能查得到的這些。”
“一共替你交了二十萬的罰金，另外，找人調查尋找失主，退回財物，讓人家出具諒解書等的開銷，又花費了五萬，一共是二十五萬，你儘快還我。”
方曉磊：“……你還不如讓我在監獄裡多待幾年。”
這麼多錢，他要是真正經找份什麼工作，不吃不喝，哪怕一個月賺一兩萬，也得花兩三年才賺得回來，與其如此，反正已經坐牢了，多個一年兩年的，又有什麼區別？
方若華輕笑：“要不是你這小子就是個刺頭，只交罰金不坐牢都不是沒有可能，害得我大半工夫全白費，現在沒讓你加倍償還精神損失費就算不錯。”
明明這位笑容燦爛，方曉磊卻只覺得渾身發冷，苦着臉答應下來。
其實這數目也不是特別大，再說，他也不能真不還這笨丫頭錢。
方曉磊盤算了下，自己來錢也不難，現在不用養兄弟們，二十幾萬，多逮幾隻肥羊忽悠一把也就出來了，爲了賺錢，恐怕還要多少冒一點風險。
他一向對於這種歪門邪道十分精通，腦子一轉，就想出七八個鬼主意，都是來錢快的那種，除了有些風險，再無別的問題。
至於風險，想賺錢哪有不擔風險的道理。
方曉磊吹了聲口哨，心裡想着主意，四下看了看：“停解放西路上，我在那兒有幾個朋友，先租一間出租屋落腳，唔，回頭給我個賬號，攢下錢就給你。”
他琢磨，這傻妞雖說可能不是一點錢都沒有，但她並沒有正式工作，還在讀書，用錢的地方又不少，估計手頭比較緊張。
以前也就算了，不好意思去打擾，現在不打擾也打擾到這個地步，到也用不着顧慮，他多賺幾張票子，也給傻妞攢些零花。
不說讓她過上一個包十幾萬的日子，但至少也要想穿身好一點的衣服，能隨手就買，不用多計較纔好。
“唉？這是去哪兒？”
“我給你找的房子，租金一個月兩千，壓一付三，我先給你墊上第一筆，記在賬裡。”
方若華直接把人拉到離燕大不算遠，地鐵直達附近的帽子衚衕。
是一個自建小四合院的南房。
方曉磊登時急了：“用不着，我隨便找個地下室，或者找個牀位都能落腳。”
但是真正親眼看到房子，他卻一時說不出不願意的話來。
地段好，陽光明媚，最要緊的是，這屋子已經收拾過了，桌椅上鋪着墊子和桌巾，冰箱裡塞滿了食物，被褥大約剛剛晾曬過，還帶着陽光的味道。
地上擺着新的，還沒拆封的拖鞋，衣櫃裡甚至掛着幾身新衣服，都特別適合他，號碼更是不大不小，連睡衣都柔軟漂亮。
方曉磊這輩子，就連跟着方敬的時候，也沒有享受過如此待遇。
畢竟說起細心體貼來，方敬不合格。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可是拒絕的話，是半個字也吐不出口。
有人辛辛苦苦地給他收拾出這麼漂亮的屋子，這麼用心地待他，他真是不捨得不住。
“那……行吧。”
方曉磊期期艾艾地點了頭，直接拎包入住。
方若華一笑，她正忙，把人擱下，轉身就出了衚衕口，到了衚衕外面，左右一溜煙跑來七八個人，年齡二十歲的，三十歲的都有，全穿着整整齊齊的制服，上面帶着‘星峰快運’的標記。
“華姐！”
“方姐！”
“若華姐！”
一行人雜七雜八地呼喊。
方若華一笑，問了幾句他們的工作情況，所有人都說好。
“若華姐你就放心吧，我們可不敢再幹以前的事了，老老實實工作。”
“賺了錢都給我媽。”
“我給媳婦，保證沒亂花，也沒有賭博了。”
“嘿嘿，老路你說得好聽，上個月你媳婦剛發朋友圈，說從你們家廚房的甕裡翻出三千多塊錢，肯定是你私藏的小金庫。”
方若華也笑：“能正正經經過日子就好，裡面住的是我弟，該怎麼做，兄弟們心裡有數吧？”
一羣人轟然而笑。
“姐，你放心，這事咱們熟，知道怎麼做。”
替方若華‘教導’人，也不是第一次，他們當年也是吃兄弟們給的苦頭，一路吃過來的，沒熬下來的那些，和他們都不是一路人，現在不會在一處這般親近相處。
但是，他們總覺得眼前這姑娘，他們這位方姐，真想做一件事，就只有成功，沒有失敗的道理。
“哎，想當年老劉還差一腳，就是吃槍子的命，要不是華姐給他找到證據鳴冤，還逼着他去學技術，學開車，後來還學開剷車，他現在都不知道什麼樣子，恐怕連他老子娘最後一面也見不上。”
這些人以前都是些街頭巷尾遊蕩的渣子，方若華見他們多少還有點良心，有的是孝子，有的至少對老婆孩子夠好，有的雖然沾染了一身毛病，但是心地善良。
就如他們說的老劉，是個溜門撬鎖的慣偷，進局子也進了好幾次，有一回有個搶劫殺人的案子，差點被扣到他的腦袋上，說來也巧，正好讓方若華撞見，方若華髮現這人冤枉，就蒐集證據救了他一命。
光是救命沒用，方若華還狠狠地整治了他一頓，逼着他改掉了一身的毛病。
說起來好像一句話的事，但其實讓他改好，極爲困難，這世上從來學壞容易學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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