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助理雖說是對陳家這小孩兒的語氣，很是不以爲然，但她向來有職業操守。
在世界芭蕾舞臺上，國內的舞者中，喬菲算是領軍人物之一，她的舞蹈團也以要求嚴格著稱，她本人的性格同樣嚴肅認真，甚至有點古板，不像一般的藝術家那麼有特點，當喬老師的私人助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鄭燕很喜歡自己的工作，所以從不擅作主張，一切按喬老師的規矩行事。
哪怕不覺得這些垃圾郵件有什麼看的必要，可還是下載了視頻，隨手打開。
當然，看歸看，她心裡也有數，大概這份視頻沒必要給喬老師過目，等一會兒電話通知一聲，讓老師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就好。
作爲助理，替自家日理萬機的老闆分憂解勞，那是她分內的事。
視頻進行了第一個一分鐘之後，鄭燕坐正了身體，第一個五分鐘之後，她拿起手機，撥打喬老師的緊急聯絡號碼。
希望喬老師還沒有上飛機。
鄭燕在給喬老師當助手之前，也是非常出色的芭蕾舞者，她從事這一行三十年之久，眼力可不是陳克吉那幫外行能比。
也許普通人看這份視頻，只會覺得裡面的人跳舞跳得挺漂亮的。
普通的專業人士，也只會覺得，基本功看起來不錯，基礎動作做得挺連貫，也挺標準。
但是在鄭燕的眼裡，卻能從這些基本動作，這些所謂的連貫和標準裡，看到可怕的遊刃有餘，更可怕的氣勢和張力。
這簡直是標準的，最好的，最優秀的教科書級別的表演。
簡單雖然是簡單，但裡面流露出來的東西，卻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別人不知道，她卻隱約知道，喬老師將在近期舉行一次非常重要的公演，她對這次演出特別重視，就是當年她還能金獎的時候，也沒像今天這麼緊張過。
但是舞蹈團目前的成員，沒有一個能擔當得起女主角的責任。
可真正能讓喬老師滿意的，都是些名家，那些人不會來排演喬老師自己編排的舞蹈，也不可能一切聽從喬老師的安排。
偏偏這一回選角，對喬老師來說，很重要的要求之一便是聽話。
而且，如果舞蹈團的女主角不是新人，而是名家，這場公演的意義便不同了，除非迫不得已，喬老師還是想要啓用新人。
前幾天日本那個叫倉田惠子的芭蕾舞者，一場演出的視頻被推薦給喬老師看到，喬老師沉吟了許久，就打算親自去現場看一看。
實在也怪不得喬老師，天底下不缺芭蕾舞者，喬老師的舞蹈團要招新，自也不缺人報名，但真正天賦卓絕的，卻不是那麼好找的。
芭蕾舞者都是從小練出來，年紀輕輕就嶄露頭角，一早就被人收入囊中，哪裡還等到別人撿現成的？
可今天這個，也許是個漏？
電話想了半天，終於接通，鄭燕神情略顯嚴肅：“喬老師，請您看一看這份視頻。”
……
方若華和陳克吉不熟悉，他忽然找上門，還提了個四六不着調的要求，別管是不是一時腦熱，答應也就答應了，但她卻並不關心後續。
陳克吉在電話裡的話，讓方若華覺得，他有點在看弱智小說裡的弱質男配或者男反派一樣。
總之，好像該同情一下子。
說實話，她也是在小時空憋悶得厲害，腦子發木，唔，可以說是鬼迷心竅吧，迷過去也就算了。
方若華回過神，照例學着爸媽，整理了下自己在上個小時空的收穫。
她爸媽是比較勤快，一回來就幹活，她有點懶，可懶散過去，也沒耽誤正事。
這回這個小時空，過得着實有些鬱悶，該記錄的東西，到也並不算多。
林妹妹和江南的裴公子成親以後，裴公子做了幾年官，後來做到御史，因爲種種原因辭官而去。
後半生，他們夫妻兩個遊遍大江南北，寫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好文章。
方若華也很有遊興，偶爾還能相約同行一段，水友們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的林妹妹能被曬出一身偏古銅色的肌膚，以腳來丈量萬水千山。
反正最後一段，好多水友都不忍心看了，罵他們家三妹毀壞林妹妹的經典形象。
方若華卻沒覺得不好，人生本就不是一成不變，和天性敏感的病弱千金比，活潑開朗的寫書人，又有什麼不好呢？
另外值得一提的，竟是賈寶玉，賈寶玉的前三十五年，都沒有什麼好說的。後來他也努力去讀書，考了進士，娶了上官的女兒爲妻。
但是在賈寶玉三十五歲時，王夫人病逝，妻子也難產而亡，一屍兩命，於是他便出家了。
這位從前的富貴公子，在沒出家之前一副紈絝模樣，出家之後，卻吃得了苦，守得住寂寞，後來竟成爲一代高僧，便是皇家也對其非常尊重。
方若華看到這樣的結局，也深感意外，只能說人這種生物，的確很奇妙多變。
再一個，種靈的結果也讓人沒有想到。
她不肯嫁林如海，留了一封不想拖累家裡，也不想連累林如海的信，就離家出走。
當時知道消息的時候，方若華還以爲這姑娘必死無疑，畢竟身體糟糕透頂，還毀了容貌，功夫也沒剩下幾分，世道又遠算不上太平，她流落出去，能有什麼好下場？
卻沒想到，種靈雖然受盡了流離之苦，卻還是活了下來，還和鄭淵從相看兩相厭，到相處融洽，後來竟成親，一起撫育鄭淵的弟弟，波瀾壯闊的生活結束，剩下的都是些家長裡短。
方若華後來想起鄭淵是誰，只能感嘆命運之奇妙。
那鄭淵的父親，娶了凌空的戀人，鄭淵也差點被凌空殺死。
當年種靈見到鄭淵，喊打喊殺，沒少折騰。
兩個人不說有什麼深仇大恨，可彼此厭惡，肯定是有的，沒想到命運捉弄，種靈後來狼狽流落江湖的日子裡，碰上了鄭淵，好幾次全賴對方拼死相護，這才活了下來。
他們二人捲入不少爭端，同生共死了好幾次，再大的仇怨也給磨得乾乾淨淨。
方若華記得兩人成親的時候，大將軍種桓熱淚盈眶，那表現簡直是如釋重負，大約立時死去，他也能瞑目的模樣。
“呵。”
她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有趣。
細細回憶完上個小時空的一切，方若華就確定了，她在白玉城感覺到的異樣沒錯。
紅樓時空和別的小時空都不同，在別的小時空的時候，她雖然也常常碰到倒黴的事，但是她感覺更自在，更暢快，但是在紅樓，她精神受到了干涉。
有什麼人試圖控制她，影響她，就連那個世界都像是被扭曲改變了。
方若華沉默片刻，努力忘記這種讓人膩煩的油膩感，許嵐女士不在，她也沒人可問，何必讓自己不痛快。
深吸了口氣，三下五除二寫完了回憶錄，收拾好從紅樓帶回來的文稿，她就玩了回抽獎。
至於獎品，有林黛玉同款服裝，字畫，還有她店鋪出的化妝箱。
裡面胭脂水粉全部都是純天然手工製作，包裝古色古香，看起來就非常上檔次。
當初在小時空，這同類的東西是貢品，現在雖然是方若華後來拿別墅裡的材料自制，但品質絕對差不多。
至於同款的珠寶首飾，方若華雕了幾個木簪子，還有一些銀飾，水友們也一點不嫌棄，總不能真覬覦人家林黛玉脖子上，頭上那些。
就是三妹敢給，他們也不怎麼敢收。
準備好了東西，方若華就打電話叫了快遞公司登門，分門別類填寫地址，一樣樣寄送了出去。
最後剩下一根木簪子，方若華瞧着挺喜歡，乾脆把長髮一挽，自己戴了。
正覺得憋悶，想着要不要出門逛逛，陳克吉就來了電話，說是人到了衡市，想請她吃飯。
這位話說得客客氣氣，方若華想了想，就打算給人家公子哥一個面子。
陳克吉選擇的地方非常正規，是一家西餐廳，老闆好像是演員出身，人脈廣，關係硬，所以他這地方經常有名流出沒。
當然，方若華對這些是一概不知道。
陳公子雖說沒能及時把喬菲攔下，但是他這人其實有點心機手段。
他那位最近很不待見他的爹，在人家面前也得客客氣氣，陪着笑臉，他當然不能怠慢。
所以，事雖然沒成，可該道謝還是要道謝。
這位一晚上翻來覆去地想，怎麼和林影帝解釋，還要重新爭取這位大影帝的好感，想了許久沒想出應對之策。
即便如此，第二天睜開眼睛，這小子一樣第一時間收拾心情，姿態擺得極低，要親自做東，宴請方大小姐。
茶餐廳的飲食不錯，不是一般的簡餐，顯然有相當上檔次的廚師在。
方若華淺嘗輒止地吃了幾口。
她的美食癮頭消失，如今對外頭充滿調味料的食物不大感興趣。
食物比較一般，陳克吉如今去掉像個小混混的外皮，也是教養良好，很會說話，做個飯伴挺合適的。
正吃着，旁邊侍者雙手捧着一隻特別精緻的禮品盒走過來，彬彬有禮地道：“女士，門口有一位客人讓我將這份禮物送給你。”
方若華揚眉，四下掃了一眼，誰也沒看到。
陳克吉立時有些好奇，不禁破功，臉上露出一絲曖昧。
方若華輕輕敲了敲盒子，拿到耳邊聽了下，這纔打開。
她開了盒子看了一眼，反手又把盒子蓋上，正好擋住陳公子的視線，站起身四處一看，又慢慢坐下，才衝着滿臉好奇的陳大公子一笑，然後拿叉子把比較喜歡的西藍花插起來咬住吃掉。
吃完了，擱下刀叉，順手拿起餐巾擦了擦，又站起身走到旁邊一片綠植牆後面，伸手按住那邊坐着的，一個年輕女子的手包。
方若華還沒說話，那位年輕女士登時大怒：“幹什麼，幹什麼，離我遠點，你這人什麼素質，怎麼隨便打擾別人用餐。”
說着，她就站起身轉頭就向外邊跑，一邊跑還大聲嚷嚷，“都說這家餐廳環境好，注意保護客人，沒想到什麼人都能進門！”
陳克吉一臉懵。
方若華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在怡水花園住？是醫生？不對，是醫學生，衡市醫科大學的？很有名的學校，將來畢業會比較有前途。”
對方腳步僵硬了下，卻還是迅速向外走。
方若華並不追，拿出手機，笑道：“我可要報警了，這裡有攝像頭，顯然你選擇的位置不是很好，攝像頭能很完美地拍下你的臉，你要相信我們如今的科技發展，找到你用不了多長時間。”
“很快，你就會因爲恐嚇而受到警方的傳訊，不過，好像也不是多重的罪，你要是不在意，似乎也沒什麼，就是不知道你生病住院的親人會不會受到點影響。”
方若華話音未落，那年輕女子就氣急敗壞地調頭過來，急聲道：“胡說什麼，什麼恐嚇，我不就拍了拍你……只是看你長得好看，隨便拍拍，公共場合，還不讓人錄，錄像啊！”
這話一出，旁邊的服務員嚇了一跳，連忙過來道：“抱歉，小姐，請你打開你的包，讓我們看看。”
年輕女子顯然對方若華有一點忌憚，一邊嚷嚷，一邊開包：“你認識我？你究竟是誰？你，你查我們家幹什麼？”
方若華不理會她，把她包裡小小的微型攝像機拿出來，翻看了下，取出內存卡，笑道：“雖然沒有拍到什麼，但是我不喜歡自己的影像留在別人手裡。”
年輕女子忍氣吞聲地道：“你不能冤枉我。”
方若華笑了笑，拿着手機直接按下報警電話。
衆人：“……”
餐廳服務人員也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去通知老闆，不過服務員還是臉色僵硬。
他們哪裡見過這一言不合就報警的架勢！
那年輕女人噎了下，更是氣壞了：“你以爲我怕你，你還能平白無故地污衊人不成？警察來就來，誰怕誰！”
方若華轉頭看陳克吉：“你應該和餐廳老闆認得，給他打個電話，我要確保監控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