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贏風, 姐夫到底去哪裡了。
贏風總是置若罔聞。只是,每次聽到我這個問題,他的沉默裡, 帶了點不爲人知的惆悵。
我便想, 到底是什麼地方, 可以讓一個男人, 明知將萬劫不復, 卻走得義無反顧。
卻想不到。打算問問姐姐,又擔心牽扯出她心裡的傷口。
某一次,我半躺在贏風的玫瑰園裡翻動着國際旅遊雜誌, 贏風則在清理着玫瑰裡的枯枝敗葉。我信手摩挲着旅遊雜誌的紙張,問他:“風, 你有沒有嚮往過去一個可以令你萬劫不復的地方?“
贏風從花叢裡直起身子, 淡淡一笑:“如果可以有別的選擇, 誰又會把自己往絕路上推。”
我鼻子裡哼了一聲:“你就不能來點感性的回答?人家姐夫多有勇氣,直接用行動詮釋了他的夢想……”
贏風半垂了眼, 那笑漸漸散去,他將手裡的一朵玫瑰輕輕擲於地上:“我以爲,你更關心承軒。”
然後他看看腕錶,悠然道:“今晚八點半,有一場頒獎晚會, 要不要看看?”
贏風后來對我說, 等待, 其實是人生裡最初的蒼老。
“桐桐, 我知道你還在等着承軒。只是, 一場等待,一場心傷, 倒不如多陪我看幾場花開。”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電視里正在直播金獅獎頒獎典禮。而我無意間的一掃,剛好看到了那個叫做初夏的女孩子。
她坐在第三排的角落,着一襲低腰鵝黃晚裝,鏡頭屢次在她身上留連,她端莊地坐着,如皎潔的夜色裡一株海棠,開得正盛。而她的旁邊,一個男人優雅地坐着,面龐掩映在角落的暗色裡,有燈光偶然晃過,依舊只能照見他美好卻模糊的輪廓。
我忽然斂了氣息,整個人縮在沙發上,鼻子酸澀。
頒獎臺上,主持人聲音充滿海浪一樣的澎湃:“接下來,我們要頒發的是最佳偶像女主角獎以及最佳製片獎!”
主持人二號接過話:“她,進入影視界不到一年,就憑藉高超的演技獲得了國際金影影后提名,同時創辦了國內最大的影視公司,成爲中國最年輕美麗的女總裁!”
主持人一號雙眼閃着光:“她,憑藉一部投資上十億美金的年度偶像大劇,一躍成爲衆多少年的夢中情人……”
然後兩個主持人相視一眼:“現在,有請《愛在初夏》的製片人兼主演,林初夏小姐!”
音樂響起,舞臺燈光驟然亮了,熠熠奪目。而鏡頭也定格在了角落的正主兒身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身側的男人微微垂了臉,將整個人融進了暗角里。
那海棠般美好的女子忽然便璀璨地笑了,不留痕跡地對身側掃了掃,站起身,優雅地款款走上講臺。掌聲雷動,只不知,那掌聲裡,是嘲弄,是羨慕,是不以爲然,或是真正的祝福?
“謝謝大家的掌聲!”那海棠站在交錯的舞臺燈光裡,大方地笑,彎彎的眼睛,那麼亮,整個人彷彿被鍍上了一層幸福的流光。
主持人賣關子:“林初夏小姐,你可知道,一部《愛在初夏》,你不僅成爲了衆多少男的夢中情人,連一些鼎鼎大名的情場浪子,都爲你失了魂。剛纔有一位神秘嘉賓叫我問你,可否由他爲你頒獎……”
初夏訝異地揚眉,清純逼人:“哦?”
主持人道:“有請,我們英俊瀟灑的鑽石王,張彥總裁!”
話一出口,立刻傳來陣陣驚呼!
“張彥,名流圈公認的最優雅的單身貴族,身價最高的情場浪子……”
“他居然盯上了初夏小姐……”
一陣紛紛議論中,一個男人從後臺走了出來。無視衆人灼灼的目光,他深情款款地走到初夏身邊,優雅地介紹着:“初夏小姐,久仰大名。今日才得見真人,竟比銀屏上更美麗!我是張彥,請問是否有榮幸得到給你頒獎的機會……”
初夏禮貌地回以一笑:“榮幸之至。張總裁,久仰大名。”
那男人於是將銀質獎盃遞到了初夏的面前。初夏接過,男人的手順勢包裹住初夏的手,卻是怎麼也不肯放了。
臺下看明白了的人立刻譁然起來,連主持人都似乎有些無措了。這男人,膽子也太大了……
我看着初夏那漲得通紅,帶着慍怒的臉,哼道:“這是什麼不入流的頒獎典禮!笑話倒是鬧的不少!”
贏風在一旁說:“本就是不入流,何況又惹來這麼一個肆無忌憚的情場浪子,不鬧笑話倒是不正常。”
我看了一眼贏風,他只淺淺笑着。
我又看向臺上的男人,只覺得那男人眼裡明顯的念想實在是噁心。就在這時,臺下觀衆臺上忽然便起了一陣騷動,鏡頭在某個角落晃了晃,我發現那個角落的位置,已經空了。
然後,鏡頭再移。
有那麼一瞬,我以爲電視的音頻壞了。頒獎晚會上忽然那麼寂靜,鏡頭,隨着一個男人緩緩移動。那男人徐徐從觀衆席上走出,一步步,朝頒獎臺上行去。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膩在了他的身上。
一轉眼,男人已經上了臺,悠悠然地,走到初夏面前,睨了二人僵持着的手,只那麼,淡淡一笑。
人們已經被那無聲無息的笑容炫了眼,呆怔着。
那個浪子最先回過神來,忙撤了手,聲音微顫地對着他說:“原來尹總裁也在這裡……您和初夏小姐認識?”
男人看了張彥一眼,沒有回答他的話,只伸出手,在初夏頭上輕輕揉了揉,滿是寵溺。然後,他的指腹貼上初夏的眼睛,輕柔而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繾綣而留戀。那一瞬,這個男人,似乎恍惚了,沉溺了。
初夏的眼睛忽然就溼潤了,似乎受寵若驚。
男人說:“初夏,你今天站在舞臺上笑的時候,眼睛漂亮極了。”
然後,他才轉向張彥,眼神就冷了,淡淡說,“我和初夏小姐怎麼會認識。哦,你們繼續。”
竟兀自離開了。
留下臺上臺下大片暈乎的人。
我捏着拳,恨聲說:“這男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大了。”
一轉頭,卻發現贏風正看着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