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秀堂學館門前的地面很不好走,到處都是小水坑和泥,崔文元撿來不少石頭,一個人蹲在地上碼出一條路。
“崔老師,我幫您吧。”
“田山虎,你咋來了?”
崔文元擡頭,汗水從腦門上往下淌,不到三十多歲,頭髮有白的了。
虎子從馬上下來,彎腰就要幹活。
“不用你,不用你,還差一點,也沒石頭了。你幹啥來了?”崔老師走近田山虎,拍拍他的馬,有些欣賞的眼神。
虎子:“這馬是劉家馬場的。我就找您,早就想來,今天有空了。”
崔老師很高興地說:"我就是咋使勁想,也想不到你會來看我。走,屋裡坐吧。“
崔老師幫着牽馬,然後栓在一棵樹上。
二人進屋,虎子將兩隻山雞、兩隻野兔、四條大魚放桌子上。
崔文元說:“田山虎,你這是幹啥,不過年不過節的。拿回去。”
虎子說:“崔老師,我去劉家大院馬場學手藝了,我自己掙錢了。再說,這些東西,我也沒花錢。”
崔文元說:“你爹做的也對,快17了,是該學個手藝養家餬口了。我聽老崔先生說,你們這些學算盤的學生中,張興算盤第一,你第二。”
虎子說:“張興是真喜歡,我是給我爹面子,其實我是挺煩打算盤的。”
崔文元笑笑說:"還給你爹面子,學本事是爲你爹啊。按道理,你就在窗外聽了幾節課,不是我的學生。”
虎子:“您可別這麼說,崔老師我可是忘不了您,您講的地圖可把我鎮住了,原來地球上還有那麼多國家,那麼多人呢,一得空,我腦子裡總想這個事。這地球在天上轉,會不會有一天掉下來呢。”
崔文元哈哈大笑說:“都轉了好幾十億年,要掉下來早掉了。你要堅持看書,什麼書都要看,就會明白許多道理。用智慧解決問題纔是聰明人。”
虎子說:“老師,您是不是到過很多地方呀?”
崔文元說:“嗯吶,北京、天津、廣州,是去過很多地方。田山虎,今後你也要出去看看,長長見識,別說世界上,就說咱們中國就非常大,各個地方的人說的話、吃的飯、習慣都和咱這疙瘩都不一樣。”
虎子:“老師,我記住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攢錢,找機會去看看。我聽說廣州沒有雪?”
崔文元:“是。有颱風,有大雨。沒有冬天,水面不結冰。”
虎子:“可能我見識短,我還是喜歡下雪,喜歡咱這,有山、有江、冰凍趕着爬犁飛快,那叫爽,還有挖不完的森林礦產。”
虎子指指桌子上的山雞、野兔、大魚,說:“您看,這大魚是我用樹枝扎的,山雞和野兔是我在山上用彈弓打的,廣州可沒有吧。”
崔文元:“是啊,我們大東北富裕啊,所以,小日本子在咱東三省成立了那麼多的公司,見天的開採,不閒着,把大量的木材、礦石、金子,沒日沒夜的運走。”
虎子嚴肅起來:“崔老師,商會有不少人和他們做生意,還都是大買賣,煤礦他們也入股,從北山到縣城的大路就是日本人修的,專門往外運這些東西。他們的國家不是被海水圍着,要這些幹啥呢?”
崔文元:“今天老師也和你說說心裡話。國內現在分裂,打亂仗,我一直感覺日本人是在做戰爭準備,他們的軍人,素質和訓練水準,高於咱們的國軍,海軍、空軍力量更是沒法和他們比。日本人裡懂中國歷史和文化的人非常多,這些人沒準就是今後巨大的隱患。你看着吧,中日之間有場戰爭是早晚的事。張作霖這一死,以後啊,形勢很快有大的變化。”
虎子徹底聽傻了。這一次談話,虎子萬萬沒想到,日後和崔老師成爲了戰友。
五天後,酉時,慶豐飯莊,終於等到朱永和和邱管事見面的時間了,朱永和和白海棠下午就到了,事先在慶豐飯莊定了包間。
在酉時之前,白海棠一個人坐在飯莊靠窗的桌子,點了一瓶哈爾濱產的啤酒,面前擺着一盤花生米,一盤炸小魚。
飯莊對面是個修理大車的車行,圍着很多人和車,朱永和躲在人羣中,觀察四周形勢,這是他們夫妻倆多年的習慣。
今天白海棠打扮的很低調,黑衣黑褲,頭髮盤起,她不時地看着窗外,等着邱管事。白海棠吃着炸小魚。回想今天他們出門前,紅玉一個勁的問他倆幹啥去,非要跟着,白海棠硬着心沒告訴她,女兒紅玉漂亮,婚事也要考慮了,得給他找個靠得住的人。就這麼瞎想着,直到天黑了,邱管事也沒現身,白海棠站起來走出了飯莊。
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看着窗外瞎想的時候,小明子進了飯莊前後轉了兩圈,他雖然看見了窗前有個婦女在喝酒,但是他不認識白海棠。
朱永和在外面看見了當鋪夥計小明子進了飯莊,哪有這麼巧的?邱管事沒露面,他卻來了,朱永和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敢上前找小明子問話,眼看着小明子從飯莊出來,站了會兒走了。
朱永和看白海棠也出來了,接過夥計遞給她棗紅馬的纖繩,朱永和看白海棠周圍沒人,上前碰了一下白海棠,然後上馬,白海棠很默契,跟着上馬跑了。
到了西門外,白海棠追上朱永和問:“咋回事?邱管事沒來,是不是出啥事了?”
朱永和:“我看見那天跟着我的夥計了,他進了飯莊,一會兒就出來了。站了一會兒,走了。”
白海棠:"他是一個人?”
朱永和:“看着是一個人,或是有咱不認識的人埋伏在周圍,沒注意到?不確定。”
白海棠:“邱管事把今天見面的事告訴夥計,讓夥計來,自己不來,不正常。”
朱永和:“難道他有事纏住了,讓夥計通知咱?”
白海棠:“你既然看見夥計了,爲啥不接上頭?”
朱永和:“誰知道這些天他們發生了啥事,誰知道是不是周圍有不認識的人盯着呢。”
白海棠:“算了,誰知道邱管事是不是還活着,回家。”
白海棠真是說對了,邱管事這時已經死了,他是爲了這個盤子死的第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