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走出靖王府的時候,腦子裡還盤旋着苗採瀟早膳時候說的話。
首先,她問自己喜歡南宮商嗎?
答案雖然有些猶豫,但是卻不可否認,她確實對南宮商有些心動。
只是,靖王妃居然要自己主動啊!
她能做的主動嗎?就算是主動了,他也會跟自己一樣的心思嗎?
但無可挑剔的是,昨晚他得到毛掌櫃的傳信就立即趕到周府的行爲,以及幫襯着她揭穿那個小夫人的奸計,以及耐心的等着她給周文武和周夫人治病,再到最後體貼溫柔的抱着她上馬,最後抱着疲倦至極熟睡了的她回家…償…
這些似乎在在都顯示着他對自己同樣有着好感。
但或者也就像是靖王妃所說的吧,他看似隨和,但是卻並不容易讓人親近,所以,她拿捏不定,他對自己的溫柔體貼,只是源於自己曾經救了霏兒小姐一命,他作爲親哥哥的報答呢,還是其他的。
“啊啊啊!不想啦不想啦!想的頭都疼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啊!還是順其自然吧!”
最後,她還是沒膽做到主動去追求南宮商,不是她膽小,不敢,只是怕萬一自己會錯了意思,表露錯了感情,他們或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堅定了這一點,西西決定先把苗採瀟的話拋到一邊去,別被她影響太深,到時候走火入魔就萬劫不復了。
來到延齡堂的時候,毛掌櫃就關切的問道:“西西姑娘,昨晚沒受到什麼刁難嗎?”
毛掌櫃是個經驗老道的人,他從昨天上午那個管家的做派中就看出來周府怕是好進不好出。
所以才未雨綢繆的趕緊親自去通知了南宮商,免得人在他這裡出事,他也不好跟靖王府的人交代。
而從南宮商昨夜二話不說的就放下碗筷衝出了靖王府,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是做對了。
不然,萬一西西出了什麼事情,他這延齡堂估計也要跟着倒黴的。
“西西先拜謝掌櫃的!”西西雖然沒有直接回答掌櫃的話,但是她一個福身施禮,卻是間接的告訴了毛掌櫃,她昨晚當真是千鈞一髮。
“不敢,不敢!這是老夫應該做的!”毛掌櫃也知道她這是不便當着滿堂的大夫和夥計,以及已經開始排隊就診的病人們的面明說,只要此時見到她安全,他也就心定了。
西西施完禮之後,便坐上了昨天毛掌櫃幫她安排的診案前,開始認真的診脈。
因爲她的名聲越發的響了,而前兩天的大雪過後,今天的天氣格外的晴朗,因此,慕名而來的孕婦,以及有婦科方面不便啓齒的病症的婦人們多的依舊排了好長的一條隊伍。
她一直忙碌到傍晚藥鋪準備打烊,診完最後一個病人,她正起身舒展筋骨,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角落裡,正安靜的翻着書籍的南宮商,頓時驚訝的張着嘴,一時和不攏,伸展開到手臂也忘記放下來了。
“西西姑娘,南宮大人已經等了你小半個時辰了,因爲怕打擾你診病,因此他沒讓我打擾你!”毛掌櫃立即過來小聲的說道。
“哦哦!謝謝你!毛掌櫃!”西西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又熱了起來,收回手之後,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纔想到也沒什麼好整理的,自己在診病時候的樣子,大概早就被他看了去了。
這時候要是整理得太過整潔,倒是有點兒刻意的意思了。
於是,就只是攏了攏耳邊飄散下來的一縷髮絲,然後走到南宮商面前,輕喚道:“商大……”
“人”字還在舌尖打轉呢,南宮商就已經擡起頭,修長的手指合上書籍的時候,溫和如水的擡眼看着她道,“阿商,或者,商三哥!”
西西的臉更熱臉,她不確定有沒有臉紅,但是羞赧之情想必是浮現在臉上的。
見她沒開口,低着頭下巴就快要藏到衣領中去了,南宮商微笑的問道:“很難叫出口嗎?”
“不!不是這樣的!”怕他誤會什麼,西西趕緊搖頭表示,但是話出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那麼,二選一吧,或者隨你喜歡,想叫什麼的時候,就隨意稱呼!”南宮商說着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好像她不開口改稱呼的話,他就坐在那裡不動了。
西西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的好想就要跳出心口來了,耳朵裡雖然聽到夥計們正在有條不紊的收拾着,但是卻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來自大廳裡各個角落的視線。
他們一定都在偷偷的看着他們吧!
雖然他們說話的聲音比較小,只鑑於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但是別人偷偷注目的感覺,還是有些讓人無措。
“商、商三哥!”終於,她還是選擇了這個稱呼,感覺不是那麼親近和暖昧吧。
南宮商的微笑更濃了一些,將手裡的書籍放在几案上,便站起了身子,音量少許放大了些道:“那我們先回府用晚膳,還是隨便在外面吃些,然後再去周府!”
原來那南宮大人過來等西西,是要再去周府啊!
衆人恍然,看來周府的小夫人孕身當真有些不好啊!不過也難怪,周侍郎年紀有些大了,又一直不曾有子嗣,好不容易有個妾室有了身孕,自然是要重點保護的。
“商、商三哥不用陪我去了,有周夫人在,周大人又是那般模樣,想必不會再有事情的!”西西訝然之餘,立即拒絕道。
她到靖王府雖然還沒幾天,但是也知道南宮商的事情其實要比當家主人靖王爺還要多的。
除了是因爲新官上任之外,最主要的是,靖王府名下的產業,都是他在打理,所以下朝忙完朝中大事之後,他還要忙產業的事情。
特別是就要年下了,他必須要檢查各個商鋪莊子的賬目,聽說一直都要忙到三更半夜的呢,她怎麼好意思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而且,最主要的是你自己那麼忙!”這句話是她很小聲的嘀咕,她以爲他會聽不見。
但是,他卻淡然的道:“不妨事的,那些事情我已經推了一半給我二哥做了!”
“誒?”
——
靖王府疏墨軒書房之中,南宮睿看着桌案上堆着的賬冊,只感覺腦袋都疼了。
然後,低頭看着同樣也一臉呆懵的苗採瀟,苦着臉問:“瀟瀟,你怎麼得罪老三了?”
“睿,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苗採瀟不明所以的擡頭迎視着他的視線問道。
“因爲老三說,既然你們都這麼希望我早些成親,那麼,二哥幫忙分擔一些家事,總是應該的吧!”南宮睿按揉了一下額頭道,“然後,這麼多的賬本就出現了!”
“他——這句話其實也沒說錯什麼呀?而且,聽起來跟我更是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啊!”苗採瀟更懵了。
“但我敢保證,如果不是我們兩個無意中得罪他了,他絕對不會這麼對我說話的!”南宮睿思忖着道,“而我自己能夠確定,今天不管是與他一起上朝的路上,以及上朝的過程中,還有一起回府的路上,我都沒有說過任何希望他成親的話題!當然啦,我更能確定,在賬本到達我的桌面之前,他也不知道我不讓他用馬車的事情!所以,瀟瀟,你快想想,你是不是無意間得罪他了!”
“我更不可能得罪他啊,今天一整天都沒見過他呢!”苗採瀟覺得很委屈的道,“我最多就是跟西西一起吃了頓早膳,然後跟他分析了一下三弟的性格,然後希望西西主動一點去追求我們三弟而已!”
南宮睿忽然一擊掌道:“好了,找到問題癥結的地方了!”
苗採瀟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醒悟過來瞪目道:“啊?不會吧,你的意思,就是我跟西西說的這些話傳到了三弟的耳朵裡,然後他就報復了?”
“極有可能!”南宮睿悲催的看着苗採瀟道,“你一直說我腹黑,三弟跟我可是同父異母的,他還能比我好得到哪裡去啊!你別看他平時笑嘻嘻的,一副君子溫潤如玉的形象,其實比我要腹黑多了!”
“好吧,親耐滴老公,我錯了,連累你了!”苗採瀟親他一下表示歉意,但是怎麼想也沒覺得自己跟西西說的那點話有什麼不對的呀,“可是,我那些話到底是哪裡得罪三弟了?”
“首先,你是覺得三弟不會主動出擊對吧?”
“你不覺得他就是那樣的性格嗎?”苗採瀟道,“要是他是敢於出擊,象你一樣很明確自己的目標,然後絕對不會瞻前顧後的,那麼他怎麼可能會錯過了喬雨!”
“那你知道什麼是此一時彼一時嗎?”
“睿,我可不是弱智,這個成語當然懂!”
“所以說,三弟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三弟了,在當他得知喬雨身死,而差點與我對立的時候,他就已經脫胎換骨,不再是以前那個不敢表露自己的少年了。”
“好吧,好像你說的還是蠻有道理的!那其次呢?”
“其次,我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喬雨又託夢給他,了卻了他的遺憾,解開了他的心結,他自然就會接受新的事物,包括女人!”
“所以呢?”
“所以啊,他如果真的對西西有點兒意思和喜歡,當然是想要自己主動追求她了!可你,卻偏偏要慫恿西西倒追他!你讓他男人的顏面往哪裡擱啊!”
“好吧!好吧!我是真的錯了,不知道三弟不但跟你一樣腹黑,還比你更斤斤計較!”
“噓——小心隔牆有耳,被三弟的人聽了去!”南宮睿趕緊示意她噤聲。
苗採瀟嚇得立即捂住自己的嘴,並四下張望着,就怕真被人聽去傳到南宮商的耳朵裡,那她家睿睿的擔子估計更重了。
只是,好像有什麼不對。
苗採瀟看着南宮睿帶笑的臉,眯了眯眼眸道:“睿!我感覺我中了你的套了!”
“哦?怎麼說?”南宮睿興味的問道。
“你以前說過的吧,要說靖王府裡哪個地方最是水泄不通的,那就是疏墨軒對吧!”
南宮睿眉尖微微一動,點頭道:“沒錯,我說過!”
“那麼,我今天是跟西西在我們疏墨軒吃的早飯,我跟她說的話,三弟是怎麼知道的?”
“或許是西西告訴三弟的!”
“那不可能!”苗採瀟堅決的否定道,“這些東西可是你們回來之後沒一會兒,就被三弟給叫各個鋪子的掌櫃塞過來的,那時候,三弟可還沒見着西西了吧!”
“那也有可能是小菊告訴三弟的!”
“小菊都沒過來!”
“那就是西西告訴了小菊,小菊再告訴老三的!”
“睿!你這是在跟我玩繞口令嗎?”
“不是啊,就是在分析事情是怎麼透露到老三耳朵裡的而已!”南宮睿一本正經的道。
“你裝,你還給我裝!”苗採瀟卻呲牙瞪着他道,“這些話應該是你叫人透露給三弟的吧!”
南宮睿一怔,隨即笑問:“瀟瀟爲何會這麼想?”
“首先,西西這邊臉皮薄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把我們的對話說給小菊聽,所以根本不存在你剛纔繞口令似的轉折。
其次,疏墨軒戒備森嚴,而三弟又不是以前還對你懷恨在心的時候,所以就算他身邊也有高手,也絕對不可能潛伏到疏墨軒來偷聽我和西西的家常話。
最後,整個疏墨軒外守護的人,要是沒有你的意思,誰敢把我說的話傳出去!
總結以上三點下來,就只有你最有嫌疑了!”
苗採瀟一鼓作氣的說道。
“哈哈哈!好好好!都說一孕傻三年,但是我們家瀟瀟有了身孕倒是比以前聰明瞭許多!”
“南宮睿,你皮癢了是不是?啊?居然敢間接的說我以前笨啊!”苗採瀟氣得牙根直咬,伸手掐他身上的軟肉,只可惜找不到,連皮都掐不起來。
她乾脆就用指甲掐。
南宮睿故作吃痛的樣子,連連求饒道:“瀟瀟手下留情啊,我不敢了,以後再不敢了!”
“那你說,你幹嘛要這麼做?”她氣憤的咬着牙,指甲還在他的手背上劃來劃去的。
“其實啊,還是你跟西西的一番對話,提醒了我!”南宮睿戲謔過後,溫柔的抱着苗採瀟,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道,“三弟當初雖然錯過了喬雨,是跟他當時的性情有所關係,但是更重要的還是他對我的尊重,他怕他萬一說出了他的心聲會傷害到我!
而我,卻在明知道他和喬雨其實是彼此有意的情況之下,爲了穩住我在靖王府的地位,而本身卻並不喜歡喬雨的情況之下,還是破壞了他們。
當我遇見你,並與你相愛之後,我就深切的意識到自己的殘忍,除了對死去的喬雨有着歉疚,對三弟更是抱歉!
所以,當我不過隨意的問了玉如你今天在家的事情,而聽到玉如玩笑似的提到你慫恿西西主動追求三弟的時候,我便有了想法,就把事情透露給三弟去了。”
“你呀!原來是好心,偏生還要嚇唬我,害我差點想着以後都不敢面對三弟呢!”苗採瀟收回指甲,改成撫摸,嘟脣問道,“疼不疼啊?你早說的話,不是不用受這些皮肉苦啦!”
“你一直掛在嘴上的口頭禪不就是:打是親罵是愛嗎?我喜歡你這麼親我愛我!”南宮睿涎着臉道。
“發覺你越來越貧了!”苗採瀟失笑着推搡着他的臉,不讓他靠近,奈何身子越來越笨重了,她沒法利落的從他懷中逃脫,只能被他先欺負了一通,然後指着一大堆的賬冊道,“你還是趕緊看吧,三弟不是說明天還會有嗎?”
“那個臭小子,最好儘快拿下西西,不然看我不收拾他!”
周府之中,坐在暖閣中看書等着西西的南宮商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一旁侍立着的新任管家立即關切的問道:“大人,是不是炭盆的火不夠熱?奴才再叫人添一個!”
南宮商擡眼平靜的掃了一眼暖閣中放置着四個燃燒的旺旺的炭盆,嘴角勾了勾沉聲道:“不用了!”
他都只穿單衣了,再要加個炭盆,估計得出汗了!
——
周夫人的臥房中,西西將最後一根針在她的睛明穴紮下之後,就小聲的問道:“夫人,可覺得有些脹痛?”
“脹痛倒還好,只是有些微的酸!”周夫人接受着西西的治療,自始至終都保持着微笑,“比昨日什麼感覺都沒有要好些了!”
西西不知道她是否是在寬慰自己的心,因爲昨天,周夫人就一直表示她對自己的眼睛已經毫無奢望。
要不是她堅持,和她身邊的僕婦劉媽媽勸說,想必周夫人真的是要捨棄這一雙眼睛了。
“那就好!您只要堅持下去,我相信一定能夠好的!”西西再次勸說她要堅持,最怕她哪日忽然提出說不要繼續治療了,那就等於是前功盡棄。
周夫人動了動嘴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一旁的劉媽媽立即搶先道:“西西姑娘放心,我們婦夫人一定會堅持的!”
聞言,周夫人幾不可見的嘆了口氣,沒跟劉媽媽背道而馳,而是問道:“老爺那邊怎麼樣了?”
西西垂眸,掩飾着閃爍的眼眸道:“周大人的身體與夫人的眼睛一樣,大約需要比較久的時日纔能有所起色。”
其實,她昨天給周文武救治得及時,如果她下手塊猛一些的話,年前,周文武的身子應該會恢復的很好!
雖然有可能有半邊的腿腳會不大利索,但是神智一定會清醒的。
但是她擔心很快治好了周文武,周夫人就會拒絕再治療眼睛,所以她耍了一點小聰明,延緩了周文武的恢復狀態。
而她的手段用的很小心,就算是周家人不相信她而再找別的大夫來,也不會發現她做的手腳。
“辛苦你了!”周夫人溫和的笑着,忽然伸手摸索到她的手,輕輕的拉着道,“難爲你不計前嫌,還肯醫治他,更費心的想要治好我的眼睛!”
“醫者父母心,行醫治病是我們學醫的本分,夫人不用客氣!”西西沒有抽手,只是垂眸看着這雙雖然保養的不錯,但是卻太過瘦骨嶙峋的手,“夫人太瘦了,需要多吃些補品補補身子,我待會兒就給夫人開幾個藥膳的方子!”
“倒是不需要補!”周夫人依舊保持着笑容道,“我這麼瘦不是少吃的緣故,大約是因爲茹素的原因!”
“夫人茹素?”西西訝然。
她可是與她一般,最是喜歡大魚大肉的無葷不歡,怎麼卻茹素了呢?
“是啊!總覺得心裡對自己的妹妹虧欠了許多,所以想要茹素唸經來彌補心中的虧欠!”周夫人微笑的面容終於有了一些變化。
“夫人,過去的您就別提了!”劉媽媽立即勸說道,並眼神示意西西不要順着周夫人的話題說下去。
西西的眸色一暗,沒有繼續問。
周夫人被劉媽媽提醒,又聽西西沒有聲音,立即哂然一笑,歉意的道:“人老了,總是喜歡回憶往事,西西姑娘見笑了!”
“不妨事!”西西搖搖頭,暗沉的眸中卻帶着一絲哀傷,“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聞言,周夫人一怔,劉媽媽更是驚異的看着這個年紀小小的小姑娘,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這孩子,纔多大一點兒啊,怎麼也有此感慨呢!”周夫人倒是失笑的道,“我聽劉媽媽的形容,你應該才十五六歲的樣子吧!”
“過年便是十七了!”西西回答着,擡起頭,視線落在周夫人沒有焦距的眼眸中。
“快十七了呀!”周夫人重複了一句,感慨的道,“我家那個調皮倔強的小姑娘要是還在,跟你也是一樣的年紀呢?”
劉媽媽眼眸再度閃爍的看着西西。
西西卻好像沒有發現她的審度,而是表現出興趣的問道:“夫人所指的小姑娘是……”
“哦!當然不是我的女兒!你也說了我相公他——不能生育,我自然沒有那個福氣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