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到底還是年輕啊。
瘤向山如此想着。
那個時候的向山始終覺得，賽博武者是一個性價比很低的事情。
“攻擊力”與“攻擊距離”與“數量”帶來的優勢，是不可磨滅的。技術越是發展，技術佔優勢的一方就越是強大。
“人”的重要性，在戰爭之中是不斷降低的。“武器”則是不斷上升。
與其花費巨大代價訓練一千個賽博武者，還不如買上幾百發戰術導彈。正面對敵的話，一千個賽博武者也未必打得過幾百發戰術導彈——以二十一世紀中葉的標準來看。
也就是李哲源那個遊戲打到十幾萬分的水平吧……
順帶一提，向山其實覺得，最初那個訓練程序，分數一旦超過五萬，再高就只是單純的運氣問題了，是一個單純的“刷分”。你最多能得到多少分，完全就是看你什麼時候失誤大到“翻盤專精AI”都救不回，是一個運氣問題。
最後向山也不是被打出來的，他是刷分刷煩了，準備控一個十二萬九千六百分，合一元之數的整數，結果沒控好，多了三十三分。
而那個時候，向山已經是“最頂尖”的個體了。他在改造之前就稱得上智力遠在平均線以上的智人個體，改造之後又孜孜不倦地進行自我鍛鍊，探索“認知革命”的道路，提升自己的意識。
那個時候向山覺得，賽博武者這條路也就這樣了，就算再發展，也只會比他那個時候強得有限。
不如槍，不如炸彈。
“但是……嘖，如果是景老師的話，說不定一開始就明白呢。”
其實，戰爭之中“人”的要素一直都存在，只不過存在形式發生了改變。
越是強大的軍事力量，就越是需要強大的經濟實體支撐。而強大的經濟實體，則來自人民的共同想象。
“握槍的人”確實越來越不重要了，但是“造槍的人”“維護槍的人”比過去更加重要。
民心盡失的昏聵君主是得不到強大的軍隊的。就算強徵出軍隊，那些軍隊也只會成爲叛亂、暴動與革命的火種。
後金王朝的覆滅，應該已經向每一箇中原人展示過這一點了。
只是……
超人企業的董事長向山，是“強者”，是地道的“統治階級代表”。
在他眼中，賽博武者的力量，當然是弱小的，比不上用錢買來的導彈。
性價比太低了。
只有他被竊走一切，淪爲“弱者”之後，他才意識到這種技術潛藏的“可能性”。
“低廉”。
大炮鉅艦、戰機坦克、機羣導彈，都需要大量的資源，需要完善的工業體系。而尖端的武器更是需要特殊的資源。這些東西都瞞不住，都很好監控。弱者是不可能拿出這種東西的。
而賽博武道需要的是什麼？
入門的時候，它需要的是“信息”——一個在信息技術普及的時代，成本無限接近於0的東西。而錘鍊武道算法的計算資源，則是最好募集、最好竊取的東西。
高深一些的時候，或許需要一些能對大腦產生特定作用的藥物。
而只需要一批孢子，一些培養皿，一些廚房用具級別的器具，任何人都可以在自己家制作出來（超人企業還在的時代）。
或許孢子、樣本之類的東西得靠人來冒險投遞。但至少投遞這些玩意的風險要遠小於流通武器。
跨過這一步之後，就是“搶”了。
從暴政者麾下的基層戰力開始，一次次戰鬥，一次次繳獲。
一直到能左右一方區域，成爲一支具有威懾力的“遊擊力量”爲止。
哦，不，也賽博武者還需要一點點其他東西。
嗯，不過就是一顆腦子，一個自我意識，以及一條命。
對於人類個體來說，獲取難度無限趨近於零，僅僅是重複獲取的難度無窮大而已。
——哈哈哈，可能哪兒就有科學家在研究如何重複獲取呢……話說我也算是重複獲取了吧？
瘤向山自嘲笑笑。
賽博武道就是這樣的東西。對於統治階級來說，它是個低性價比的東西，僅此而已。
誰也不會料到，反抗之火燒了兩百多年，個人武力也因此捲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反正就是……很奇妙吧。
一旁李哲源則還在大聲逼逼。阿斯嘉踢了他一腳。而讓娜比較善良，只是關閉了聽覺而已。
李哲源大約是因爲這一次被人擒住，所以誕生了巨大的不安感。他之所以開始刷分，主要是想掌握一點點個人武力。
想到這兒，瘤向山反倒覺得好笑。
《真武》系列，也就是最初那個訓練程序的升級版本，最多隻能算是原智人武術家的訓練方式。任何一個現代的賽博武者來了，都是無限刷分的。
就好像21世紀的職業運動員並不需要遵循過於古老的鍛鍊方式一樣，這種訓練對於現代的賽博武者來說，都只是無限刷分的玩意。
大家一開始都不練這個的。人人都有更好的訓練方案。
李哲源這人……
也不知道是一直沒接觸過真正的武道，還是說……
這是他唯一知道的、向山也使用過的訓練方式。他就只依靠這種方式，來取得一種“我超過起步時的向山”的感覺，來自我安慰。
跟一個摸着石頭過河的人比“起步”……
嘖嘖。
李哲源稍稍平靜下來之後，阿斯嘉則開始檢索接收到的信息。
這是她購買的一項服務。吾耳城裡，會有一座信號塔，將指定內容往指定空域廣播。
阿斯嘉自己在網絡上搭建了一個系統，據說功能類似於一種叫RSS的上古神話技術，可以從特定的信息源中匯聚、篩選信息。阿斯嘉選擇的的信息源包括了幾個大型交流網站、情報販子的自媒體、特定公開的網頁聊天室等。另外，她還準備了兩三個郵箱，一些朋友，或者有過互助之約的人，會定期發送一些他們覺得重要的情報到這些郵箱。一個AI會通過公共跳板下載這些內容，然後將之發送到信號塔的所有者那裡。那些信息經過簡單加密之後，會定期廣播到特定空域。
由於這裡是小行星帶，缺乏基礎設施建設，而且所以信號分散得很微弱。平均每秒只能傳輸幾個字節，並且只能單向下載。
阿斯嘉在跑路之前，特地買下了這項服務。這是商會的夥伴教她的生存之道。對於依賴情報生存的現代俠客來說，“往叢林裡一躲”固然是一個辦法，但盲目的躲避，導致失去了情報，就是離死不遠了。
雖然購買這項服務，會導致你與信號塔之間的相對方位暴露，但也僅此而已了。信號塔只會根據服務要求指定一個方位。那個範圍可是很大的。對比收益，這一點風險不值一提。
等待下載完成之後，阿斯嘉開始
“嚯，還真別說，這次的消息夠勁爆的……”阿斯嘉低聲說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老浸的消息……”阿斯嘉說道，“來自地球。地球有俠客組織，在海面上建立了信號站點，當運行到與天星艦隊隔了一個地球的區域時，就會上浮，然後朝着深空廣播信號，都是明文的。電磁信號直接越過了阿耆尼王設置的屏障，被太空城市的潛伏者解惑，直接上傳到地球局域網之外。”
“第十二武神已經與身在地球的俠義組織合流，已經搗毀了若干地球的庇護者基地。現在在地球非洲，鬧得很大。另外……”
阿斯嘉愣了一下。
讓娜道：“另外什麼啊？”
“‘口舌之花’神原言葉……是六龍教骨幹成員，數個月前離開了地球，考慮行星軌道，或許在火星或金地軌道間的太空城市……”
讓娜感覺到一股衝動。她情不自禁的擡起手，口中說出了自己沒有想過的話語：“你說什麼？”
瘤向山很少這樣做的。他就算想要與讓娜“換人駕駛”，也會先提出來。而他就算向說話，也會提前修改合成器的參數，換一個聲線。
阿斯嘉甚至都習慣了這種事，在她的觀念裡，瘤向山不會用讓娜的聲音說話。
但瘤向山此時此刻卻顧不得這些。他高聲問道：“你說什麼？剛剛的情報……神原言葉，什麼？”
“你這麼激動幹……淦你是向山？”阿斯嘉尖叫一聲。
李哲源則立刻關閉了一眼的一切主動功能，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大概知道神原言葉是誰。在神原言葉作爲向山秘書與左右手工作的時候，他還見過幾次。
這可真是……能讓向山暴怒的情報……
——話說十二武神也是……他居然就這樣曝光了養女與愛徒的情報……完全不考慮遮掩……
——這樣踐踏他人的敬與愛……
李哲源在心中如此說道。
神原言葉在成爲俠客之後，他們就沒見過了。但是，可以想象，她是隨着向山一路戰鬥到那巨大的利維坦轟然倒地的。這過程之曲折，定會塑造出無比的情誼。
除了敵不過時間之外，理應沒有什麼可以踐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