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樓亦風的眼中全是眼淚，半個身子已經到了牀外，只剩兩隻還拖掛在牀沿上，青兒幾乎用盡全力才抱住樓亦風的身子，使之不摔到地上。
眼見李冰冰進來，青兒的眼淚也跟着掉出來。
沉默的和青兒兩個人共同用力，把樓亦風的身子重新搬回了牀上。
衝着青兒揮了揮手，青兒識趣的退了出去。
李冰冰握緊樓亦風的雙手，未語，愧疚的淚水已經洶涌的先一步流出來了，久久才低語道，“亦風，對不起！”
樓亦風也有預感這一次是真的留不住她了，不由也淚水滑落不止，外面發生的事情，他都一一聽在耳朵裡，他恨他保護不了冰冰，不能站起來，爲她擋下所有的責難，任由那些難聽的話語刺傷冰冰她敏感的心靈，他甚至連大罵那傷害了冰冰的人都做不到，因爲不管怎麼樣，樓莫氏畢竟還是他名義上的母親，書北的親孃。
所以冰冰這麼驕傲的人，如今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之下，自己如何還留得住她？
只是他真的不能沒有她，失去了她的自己，該如何繼續生活下去？
所以緊緊的抓住她的手，渴望能留住她，不要走，“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冰冰，讓你受委屈了，我--”
“亦風，不要說，對不起你的人是我，真的，無數個對不起，包括許許多多，我要離開你一陣子了，原諒我現在要先做個逃兵了，現在的我太污濁了，我要徹底反省我自己的一切過錯，你答應我你好好的照顧自己，待我重新再來找你的一天，到那時換我來追求你，不再讓你受這麼多的辛苦，好嗎？”
“冰冰，我若說不放你走呢？”
彼此對望的眼中全是淚水朦朧，還未離別，卻已經感到斷腸了。
“那我會很不快樂，到最後大家都會陷入悲傷的絕望中的，亦風，我有多珍惜你，多愛你，我無法用言語形容，唯有無恥的請你相信我最後的保證，等我好嗎？等我回來找你！”
“好！”
樓亦風終於還是點下了頭，那修長的手指也擦上了李冰冰的眼，“冰冰，我等你回來！不敢多久，我都等，只希望你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眼淚，只有歡笑。”
依舊是含着淚的點頭，沒有留下任何溫存的吻和慰藉，李冰冰轉身就走了出去。
那場對望是彷彿是世界末日來臨時的對望，每個人的眼中，都寫着無數的話語，卻已經誰都說不出來一句了，因爲那不該被傷到的心，那驕傲的自尊已經被傷害到了，說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眼淚只能對着自己愛的人流，對傷害了自己的，不喜歡自己的人，是沒有必要的。
擦了擦最後的淚水，表情已經凝滯的一一看向在場的所有的人，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不管是惡毒中傷她的樓莫氏，還是已經歇斯底里的李冰冰，或者是那個最後關頭背叛她的月兒，李冰冰都已經做到平靜了，至少她的面容是這麼展現給所有的人看的。
咘咘小小的身子依舊帶着困惑和期望的看着她，然而這一次，她卻已經沒有辦法再爲他解惑了，因爲她與他沒有血緣，縱然再疼愛他，也抵不過那個女人才是生他養他的人，能在最後離開的關頭，還能看到咘咘帶着依賴和期望的眼神，李冰冰已經感覺足夠了。
“我走了，這家裡，也是該安靜下來的時候了，書北，雖然她是你的娘，不過亦風也是你的親哥哥，你定然要護他周全的，其他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們誰都不要攔我，也不要送我，更不要跟着我，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我只想一個人待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冷靜一下，不要讓我連最後冷靜的自由都沒有，我走了！”
李冰冰這話無疑是專門說給樓書北和顧卿闌聽的，那語中
暗示樓莫氏曾經意圖謀害樓亦風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不過她如今不被承認是這一家的人，有些話，她就算說的再多，終究沒有立場，不過書北卻是亦風的親弟弟，即便不是一個娘，也總是一個爹，把亦風交給他，是她唯一的選擇和託付。
“冰冰--”
樓書北和顧卿闌同時驚慌的喊了一聲。
李冰冰卻沒有再理會他們，而是越過他們的身子，往去外面的方向而去了。
*
顧卿闌還要上前，卻被樓書北拖住了，“不要去，冰冰她說的很清楚了，她如今也許真的需要冷靜的空間，若真要求個結果和交代，也只有等她冷靜下來後的那一天了。”
“樓書北，你發什麼傻，冰冰這麼說分明是代表她不會回來了，她若決心要冷靜一輩子，我們該怎麼辦？你也許無所謂，我卻是不能放棄的。”
顧卿闌用力的甩掉樓書北的手，就要往前走，卻再度被他抓住，“那又如何？那也是冰冰心裡最想要的結果，他恨我們，不原諒我們，還不夠明顯嗎？她連那最愛她的大哥，半絲半毫都沒有對不起她的大哥，也都給留下了，你還想去挽回什麼？再一次強迫她，令她傷心難過嗎？”
顧卿闌的掙扎在樓書北的這些話中，終於放棄鬆軟了下來，神情也從激動和焦急，沉澱成爲了一種隱痛模樣，緩緩地把有些發狠的眼眸看向四周，那些讓冰冰受委屈的所有人，他都不會放過。
至於他自己，失去冰冰的痛苦，足夠讓他往後的日子都沒有快樂可言了，還有什麼比這更貼切的懲罰嗎？
而那些之前與冰冰動了手的男僕，每一個見到顧卿闌的陰鷙眼神後，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好幾步，而樓莫氏見到這情景，雖然很想說幾句狠話來壯壯麪子，但是下一刻卻被一個男僕的尖銳慘叫聲，給嚇得花容立變。
原來就在這一瞬間，已經有些神智瘋狂的顧卿闌，就已經把一個和李冰冰動過手的男僕給打斷了雙腿，緊接着，只聽那慘叫聲，一聲一聲的傳來，不一會兒，地上就已經橫七豎八的趟了一地的殘僕，而顧卿闌卻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當他把有些陰冷的目光移動樓莫氏臉上的時候，樓莫氏幾乎立即小步的往門口跑去了。
顧卿闌剛踏出一步，想要去追，卻被樓書北再一次扣住了肩膀，“顧卿闌，夠了，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難道她之前對着冰冰說的話就不過分？”
“你畢竟是我娘，你要動她，你就動我！”
“樓書北，你當我不敢，我早就想打你多時了。”
兩人三句話不對，頓時拳腳相向了起來，而其他的丫鬟和奴僕，一見到他們動了手，就生怕被連累到的，快速的往院門的方向，四散的逃開了。
只留下一臉淚痕未乾的還抱着咘咘的李冰冰，和已經早就被顧卿闌打斷那些男僕的腿的情景，給嚇壞了的月兒，還傻傻的或站或跪在原地。
這一架，兩人都盡了全力，誰都不讓誰，顧卿闌的武功終究比起樓書北是要差上一些的，所以不多久，顧卿闌的臉上和肩上，手上就都添了好些傷口，都是樓書北，化掌爲劍後的內力劍刃所傷。
顧卿闌卻彷彿沒有什麼感覺一般，照樣出拳還腳，打到後來，哪裡還是用武功在拼搏？而是根本就如同小孩子打架一般，也不講究什麼章法了，逮哪打哪。
到最後乾脆兩個人都滾到一塊而，揪在地上打了。
李冰冰都驚呆的看着這兩個男人之間，爲那一個已經走了的，對象不是自己的李冰冰在打着架，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份，不顧風度，就這麼轟轟烈烈的打起來了。
那樣的樓書北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當年自己被逼着嫁給他大哥的時候，也沒見到他爲自己這般激動過，如
今事隔六年，他卻爲了另外一個女人與人大打出手，維護不已，而諷刺的是那個女人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自己這個本尊此刻卻成了可以消失的存在。
李冰冰的眼淚再度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而咘咘其實在李冰冰離開的那一剎那已經有些驚慌了，此刻見到樓書北和顧卿闌如此的打架，更是嚇得大哭了起來，“嗚……爹爹，爹爹，我要爹爹！爹爹，你快來啊，孃親走掉了，爹爹--”
那響亮清脆的哭聲，頓時把已經廝打的快沒力氣的兩人給哭停了，顧卿闌頓時收回那正要往樓書北臉上捶去的拳頭，而樓書北也連忙推開身上的顧卿闌，快速的爬起來，從李冰冰的懷裡抱過咘咘，“乖，咘咘不哭，不哭啊！”
“二叔不要打架，顧叔叔是好人，他在樹林裡救了我和孃親，嗚……”小傢伙哭的滿臉都是眼淚，好可憐的樣子。
樓書北頓時道，“好，好，二叔不和他打架了，咘咘乖，不哭啊！”
顧卿闌聽到一個孩子都知道維護他，不由也有些慚愧和感動了起來，虧他之前還和冰冰說什麼這個孩子不是她親手之類的話語，居然心胸還趕不上一個孩子。
“二叔，孃親爲什麼不要咘咘了？是咘咘不乖了，孃親生氣了是不是？”小傢伙此刻已經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一邊哭，一邊大聲的抽噎着。
“咘咘，我纔是你的娘啊，剛剛那個不是你的娘，我纔是啊！”李冰冰此時終於急了，快速的轉到咘咘的整面，焦急的道。
“你不是，你是壞人，是你來了，才把我娘氣走了，你是壞人。”咘咘頓時指控道，大大的眼睛裡，也生出許多怨意來。
把李冰冰說的頓時極受打擊的倒退了一大步，“咘咘，我真的是你的娘啊，剛剛那個人纔是假的，娘知道你的小屁股上有一個紅色的胎記，娘知道的，娘說的對不對？”
對着李冰冰一臉期盼的面容，咘咘頓時嫌惡的撇過頭，“不對，你除了知道我屁股上有紅胎記外，你還知道什麼？月兒也知道我的屁股上有紅胎記，幫我洗澡的其他丫鬟姐姐也都知道我屁股上的紅色胎記，我纔不要因爲這樣就承認你是我娘。”
小傢伙說完這些，頓時轉回頭，對着李冰冰又大聲否認道，“你不是我孃親，你不是！我的孃親不會不要我，一個人走掉；我的孃親不會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我的孃親不會總是哭着看着我被下人欺負；我的孃親不會不抱我，讓我被奶奶打……你不是我孃親，你不是！剛剛被你們趕走的那個纔是我的孃親，我摔倒了，孃親會抱我，幫我忽忽痛，孃親會給我買許多好吃的東西，孃親從來不讓我被人欺負，別人欺負我，孃親會打回去，孃親也從來不會老是哭，孃親生病了都不哭，那個纔是我孃親，那個纔是我孃親！”
咘咘一邊哭，一邊一樁一樁的舉着例子，而他沒說一樣，李冰冰就如受重創的往後退一步，直到最後若非月兒扶了她一把，她就直接退進身後的水池中去了。
看着小傢伙那憎恨的眼神，李冰冰終於意識到她當初做錯了什麼，她不該懦弱的屈服於樓老夫人的淫威下，以至於不敢抗爭自己的命運和未來的生活，她不該在生下孩子後，又沒有好好照顧他，眼睜睜的看着他被老夫人帶走，更不該兩耳不聞窗外事，任由被看不起她們的下人欺負，更不該自己要離開時，就完全沒有想過他該怎麼辦。
事到如今，她親生的孩子，情願叫別的女人孃親，也不願意認自己，她又怪得了誰呢？
而樓書北和顧卿闌聽到咘咘那控訴般的話語，也不由沉默了起來，冰冰，你看到了嗎？這個孩子你沒有白疼，孰好孰壞，孰親孰遠，終究還是分得清楚的，只可惜你走的太快了，若是你聽到咘咘的話，以你疼他的程度，還捨得他留在這裡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