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這是來到此地的第一夜。祝我們做個好夢,千萬別再出現關於喪屍、怪物之類的,他們祈求。兩名值班守衛坐在柵欄門旁生起野火,驅趕寒冷和黑暗,吃着用勞動換來的包裝蛋糕,腰帶裡斜插匕首,靠牆放着兩支上滿子彈的自動步槍。而門外下午死去的屍體也已清理乾淨。
其中一名守衛是個年輕小夥,蓬鬆短髮許久未清洗,目光卻明亮有神。他吞下他的最後一小塊充滿奶香味的蛋糕,接着吮舔手指。另一名守衛生着一頭雜亂白髮,下巴長滿鬍鬚,面龐鑿開道道皺紋,黑眼睛渾濁而疲倦。
老守衛擡眼看他,然後拾起腳旁剩下的一袋食品扔給他。“臭小子,飯量都趕上我了。”
“老爹,你不餓嗎?”年輕守衛問。
“當然餓啊。”他伸長手揉揉他的頭髮,“但你吃飽了纔有力氣,才能保護自己嘛。而我已經無所謂了。重要的是你啊。”老守衛嘶啞地笑笑。
年輕守衛打開包裝,取出裡面手掌大的麪包,然後扳成兩半,遞上多一點兒的一份給老守衛,並把留給自己的那一份咬在口中。
“你這個臭小子啊。”他爽朗一笑,毫不客氣地接過那半塊麪包。
“老爹,”年輕守衛喚道,“我以前聽外面那些倖存者說,屍災中的夜晚總是代表漫長和死亡,同時還有無窮無盡的恐懼——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害怕死亡——你說我們會在哪一夜死去?”
老守衛並未着急回答,而是從背後拿出一瓶無人品嚐過的香檳酒。年輕守衛驚呼一聲。他把香檳酒放上一邊膝蓋,火光照映,酒瓶內流轉宛如琥珀般的液體。
“這是從房裡好不容易翻出來的,你要不要嚐嚐?口感極佳啊。”他哼哼笑道,接着取出匕首,插進酒蓋縫裡向上一撬,酒蓋蹦飛進火堆。白色氣泡從酒液中大量冒出,迅速翻騰,達到瓶頸,又溢出瓶口,隨後順着瓶身滑過他的粗糙手背。芳香頓時瀰漫。老守衛忙用嘴接住,然後啜飲小口,醇香酒味從口裡散開。他把酒瓶遞給了年輕守衛。年輕守衛粗魯地對上嘴,舉瓶仰面猛往喉嚨灌上一口,結果被酒噎住直咳嗽。
老守衛此時終於回答了他的問題:“未知會發酵可怕的想象,釀出的可不是你現在喝的美酒,而是恐懼。所以嘛,放開點兒,不要胡亂思想,不要放鬆警惕,更不要無所畏懼,要做的就是專注眼前所見、耳中所聞和本體感受。臭小子,你明白了嗎?”
黑色穹蒼劃過一枚流星,帶着亮白尾跡,隱入天際之下。白天隨之到來。兩名一宿未睡的守衛開始收工,提起步槍,踩滅火堆。餘燼旁是一摞木柴,等待着下一次的守夜人。只剩最後一口酒的酒瓶也被老守衛拎走。他們朝“A”棟居民樓邁步,偶然遇上剛出來繼續工作的雷澤。他們向他問候早安,老守衛還把酒瓶送給他,說:“祝你這天過得愉快。”雷澤朝他們展顏微笑,回以感恩:
“謝謝。這口酒我會留到工作完成後才把它喝下肚。”
之前牆角的那堆木板已被搬移到貨車一側的牆邊,上面放着一些工具,經過一夜而變得冰冷堅韌。雷澤放上酒瓶,拿起其中一把鐵錘,攬入兩張木板,然後帶到貨車車尾。莽鋒這時也已走出居民樓,領着兩名巡邏隊隊員,一邊還有前來值班的守衛,他們都是全副武裝。他看見正在修理貨車的雷澤,正想打聲招呼,於是便令兩名隊員與守衛先去院門前等他。
雷澤在他走到身邊之前未看他一眼,張口便說出一句:“手上的傷好了?又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他嘴角掛着淺笑。
“我現在是巡邏隊隊長了,”莽鋒拉拉肩上的槍揹帶,得意地一手撐着那扇破爛車廂門,“哪天請我喝酒啊?”
“你這是什麼鬼道理,請客的人不應該是你嗎?我可不買單。”他失聲笑道。雷澤停下鐵錘的敲擊,摟住他的肩膀用手指向那堆木板,“你看見了嗎?”莽鋒望去,發現木板上的工具間有一瓶開了蓋的酒瓶。“去,幫我把那上面的一捆鐵絲拿來。”
莽鋒聞言,轉眼瞧見酒瓶旁的鐵絲,頓時漲紅了臉。“好好好,等我回來時順便從哪個商店裡捎來幾瓶酒,到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慶祝我們有個美好的開始。”他說。
“那再好不過了。”雷澤鬆開他的肩膀,“東西全都帶好了吧?”
“是的,對講機已經換了電池,槍也上滿子彈了。”他回答。
雷澤拍拍他的胳膊。“好了,路上注意點。”
此時他的隊員也在提醒他要走了。“祝你工作愉快!”莽鋒走向隊員,背對着他揮揮手。
“A”棟居民樓的二樓走廊上,陳北曲剛探望傷員從房裡出來。那名傷員已無大礙,子彈被取出,那個管理團隊食物的女人正幫他縫合傷口。門裡不是傳來沉悶痛哼。齊柏龐大的身軀出現在他面前。
“他們幹得不錯。”陳北曲說,一邊向前走。
齊柏跟着他。“對啊,這次爲團隊拿來了一些紗布,幾瓶醫用酒精和一些常用藥。”
“那怪物的屍體處理掉了沒?我不想這地方被污染。雖然這是它的死亡之地,卻不是它該埋葬腐爛的墓地。”
310房間中,莊雲歸端坐在木椅上,旁邊坐着何辰。“雲歸,你以前的理想是什麼?”他問。唐小雪剛從那間小廚房裡拿出食物,端給他們。
“我……我想當科學家、發明家,”莊雲歸說,“但是現在,我只想讓活死人消失。我會努力的。”
天空掠過數架直升機,旋翼轟隆作響,灰白機身上塗有寬大的黑色“M”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