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搗亂

楊康被楊端午如水晶般的眼睛這樣直愣愣的看着,反而不能回答了。

端午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他的心事一樣。

他是個忠臣,他就算知道了是誰引進了韃虜,他又能如何呢。或者說,他已經猜到了是誰。

臣子又如何能違背君主呢。

“父親心裡其實是有答案的,對不對,可是,父親不願意承認。”端午嘆了一口氣。

每個人都有弱點,楊康的弱點就是太忠。

馬車緩緩往前行着。

qh縣的青石路上,響着車輪子的咕嚕咕嚕聲。

儘管天很冷,但孩童們卻格外的興奮,除了吃飯的時間在家,其餘時間,幾乎都是和同村的玩伴們一起在雪地裡玩耍。

一雙雙小手,被雪水凍得通紅,但卻絲毫不影響孩童們的興致,你來我往,飛在空中的雪球,好似一個個幸福的禮物,彼此傳遞着新春的祝福。

被雪球砸中的孩童,也絲毫不會生氣。

當雪球砸中迸射開來的那一剎那,潔白的雪片淘氣的鑽進了孩童的領口裡,袖口裡,山羊毛做的帽子裡,也只是一剎那的時間,雪片便化成了雪水,在溫暖的氣息中,化成了無蹤無際的蒸汽。

冬日的暖陽照在屋檐上,瓦片般薄厚的冰片慢慢的變的薄如紙片,晶瑩剔透的樣子,好似一片寶玉般美麗動人。

在暖日的烘托下,掛在屋楞下的冰柱,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透明,雪水接觸地面的一剎那,很快就消化成了一縷空氣,無聲無息。

但金陵城內的百姓,根本無暇去欣賞這大自然饋贈的美麗,一排排鋪子,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嫋嫋直上的白煙,熙熙攘攘的人羣,無不寫照着城內的繁華。

趕上這過年的好時節,商販們個個都精神抖擻。但凡口袋裡有幾個錢的人,都願意在過年的時候給自己置辦些東西,哪怕已經到了正月,也還是有很多可以買的東西。

就算是條件比較差的,也都會咬咬牙,給自己多買一塊肉,好解解饞。

至於正月裡送帖訪友的,也都是不可能空手來往,隨手的禮物,也是各式各樣,好不精緻。

但要數最熱鬧開心的,恐怕還是那些孩童們。

無憂無慮,也不懂什麼太多的繁文縟節,但卻可以吃好喝好,如果遇上條件比較好的親朋好友,還能收到些別緻的禮物,足可以在其他孩童面前炫耀一番。

李家麪館的招風旗,高高的掛在麪館上,旗杆戳在青瓦黛磚上,幾隻烏鴉停落。

“李家麪館到了呢。”楊端午說。

楊康想起答應過李元寶,回程一定來吃。

父女倆下了車。

李家麪館如今招牌面也多了,有錦粉面,陽春麪,麪疙瘩,豬頭肉面,應有盡有。

原來這幾年,會做面的人多了起來,再加上李家麪館曾經最大的客人謝文晉一家都不在了,李家麪館僅僅憑藉單一面條形式,自然吸引不了絕大多數客商了。所以,李元寶審視度勢,推出了新產品。

李元寶爲了推出新麪條,特意全國各地的奔走,學習新技術,別看就是煮一碗麪條。要想做的好,可是要花一番功夫的。

當下,楊康父女被李元寶熱情迎進入雅間。

楊康說:“我多年在外頭,最懷念的就是中原的錦粉面,如今既然來了最好的麪館裡,怎麼能不一飽口福呢?”

李元寶馬上讓小二上兩碗錦粉面。

端午見李元寶面堂還是白白嫩嫩的,越活越年輕了,心想,有的人就連時光都妒忌他啊!

李元寶就是如此,長着一張不老容顏,還總是面帶笑容,看上去就讓人心情愉快。

錦粉面,柔中帶剛,色澤如錦繡,咬在齒間有股濃濃的麪粉香味。端午也非常的愛吃。

“對了,qh縣忽然一夜之間,多了好幾個布莊,可是布莊裡都沒有人,也沒有紡織機,這是怎麼回事啊。”李元寶問。

楊康和楊端午相視一眼,都很驚訝。

“凱林公子竟然趁着我們過年休息的時間,佈局了這些布莊。”楊康氣的重重擰了下大腿上的肉。

端午冷靜的問:“李公子,你可知道,那些布莊將要從何處招人。”

布莊雖然佈局好了,可沒有人,也沒有貨源,一樣是沒有用的。

李元寶說:“我查了下,好像布莊不急着找人。按理說,這麼多的布莊開起來,光是房租都是一大筆錢,他們應該抓緊時間招人才對,可他們偏偏一點都不急。按這種情況來看,他們分明早就找到了人了。所以他們才顯得不急。”

“早有人了?”端午一怔,看向楊康問,“爹爹,會不會是,他們已經進來不少韃虜人,他們打算讓韃虜人爲布莊做事?”

楊康的目光,落在了麪湯上,卻沒有說話。

看來問題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韃虜人真會挑時間,趁着中原人都各顧自己,休養生息的時間,野心勃勃的進入中原,伺機行動。

韃虜人在謀劃着一場驚天的事件。

眼下,雖然這個事件還沒發生,可卻點點滾進。

楊康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好像一根皮鞭,抽在了他的背上。

他想休息,可是,韃虜人不讓。

韃虜人對中原野心勃勃,如果中原人再休息下去的話,就會成爲韃虜人的口中肉餅了。

只是,這一切,敵人在暗,我們在明。

一切,都是如此的被動。

要不是冥城璧親口告訴他們,凱林公子的事,只怕他們還會被矇在鼓裡。

想起來還真是可笑,竟然要敵人親口告訴他們,他們才知道“敵情”。

他們竟然被動到這個地步。

“看來,我要提早回京城了。”楊康看向端午,“和逸辰。”

端午也隱隱覺得事情很嚴重,“要不,我和爹爹一起去。”

“不必,國家大事,終歸還是我們男兒的事。”楊康搖搖頭。

李元寶說:“既然如此,那走之前說一聲,再來我麪館吃一碗錦粉面。”

“好!小兄弟,你很豪氣!我答應你了!”楊康拍拍李元寶的肩膀。

楊康向來是愛恨分明,息怒都形於臉上,他一見到李元寶就很是喜歡,也表現在臉上。

“那就一言爲定!”李元寶大大方方的和楊康,稱兄道弟。

父女倆回家。

謝靈拉着楊美丫的手說:“美丫這孩子可真聰明,這一來就會打葉子牌了,打的整個宅子沒人願意和她玩了,這不,央求着我,明天去林家做客,和林家的少爺姑娘玩呢。”

端午看了美丫一眼,笑道:“美丫是去林家玩葉子牌呢,還是想去見林公子呢?”

說的美丫臉紅的好像大紅蝦了,“三姐姐,你真壞。”

“端午,你可別取笑美丫了,若是讓外人聽了去,你妹妹可會被人笑掉大牙的。”謝靈說。

端午點點頭:“好了好了,女兒不取笑美丫了。”

“不是不去林家玩也可以的,林家沒什麼女眷,林公子也沒什麼時間。”楊美丫被端午說的反而不好意思再去林家了,就說,“不如孃親約幾個閨秀來我們家裡玩吧。”

謝靈說:“我們這個楊府也是剛剛建好,也沒幾個朋友,只怕這閨秀,也不好約啊。若是在京城就稍微好一點,畢竟,你爹在京城都住了大半輩子。認識的人也多一點。”

楊端午想了想,說:“qh縣也是有人的,陳老爺家裡就有好幾房姨太太,若是讓她們來玩,她們都會願意來的。平時裡,她們眼巴巴的來送禮物給我們,想巴結我們都來不及呢。”

謝靈說:“姨太太?只怕不行,一來和美丫年紀上不合適,二來,她們是什麼身份呢,也都沒受過好的教育,只怕會帶壞了美丫。”

左一家不行,右一家也不行,端午終於笑着說:“我明白了,孃親就是希望去林家的。”因爲謝靈想安排林安夜和楊美丫多接觸接觸嘛。

謝靈最早是反對林安夜和楊美丫多接觸的,因爲她知道林安夜喜歡的是楊端午,何必平白讓美丫傷心呢,可後來,美丫堅持不嫁別人,孤獨的等着林安夜有一天能關注她。這份癡情感動了謝靈,連謝靈都想着要幫助女兒圓了心願。

見謝靈這麼高興,楊康也笑了,“總是你們過去,多不好啊,不如傳個口信給林安夜,讓他來我們家做客。對了,也可以把他的妹妹帶過來。”

端午說:“算了吧,說起那個林安白,還是別讓她來了。她若是來了,就會鬧的。”

“有那麼可怕嗎?”楊康也聽說了一些林安白的事,說,“若是林安夜明天願意帶她來,那就歡迎,若是連林安夜也不願意,那就不勉強了。”

然後,楊康和端午去找逸辰。

“什麼,胡人都已經進來qh縣了?”逸辰一陣感慨,“這速度……”

“我們明天就去京城。”楊康說。

端午說:“逸辰,你去京城前,可以給謝策去信一封,問問是怎麼回事,讓他回信到我們qh縣楊府上。因爲,我也想聽聽謝策是怎麼說的。”

逸辰點點頭,都答應下來了。

而此時,月明星稀,縣衙裡,梧桐樹被風吹的葉子都掉光了。

冥城璧獨自一人坐在書房。

他來中原已經這麼久了,可還是沒學會中原盤膝而坐的坐法,他依舊是喜歡坐在胡凳子上喝羊奶茶。

衙門裡有的是茶葉,可沒有奶,他來了之後,就開始收購羊奶。倒使得附近興起了養羊風潮,羊奶的價格貴了起來。

凱林公子已經走了,四周沒什麼人,靜悄悄的。

直達,一個人影閃了進來。

燈光照出了那個人的臉,是,謝清檸!

“你來做什麼。”冥城璧很不高興的繼續看書。

謝清檸卻熟絡的在冥城璧面前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羊奶茶,“我當然不是來喝你的羊奶茶的,雖然,你這樣的好東西,理應同我分享纔對。”

“你們中原人不是不愛喝羊奶茶嗎?”冥城璧微微擡起頭來,冷冷的說,“羊奶茶的臊氣,也只有我們韃虜人喜歡。”

“我是一個特別的。你早就知道了。”謝清檸說,“我忠於韃虜。”

謝清檸說完,仰頭把羊奶茶,一飲而盡。

冥城璧冷笑說:“那你還是爲了什麼事呢。”

“我是問,你的那些布莊,怎麼都已經有了人了,蒙古太子那邊可是說好的,都由我做主。怎麼好端端的來一個什麼凱林公子?他是誰?”謝清檸憤然說道,“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忠心嗎?”

“這是蒙古太子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冥城璧說。

“不,不可能,太子纔不會這樣做的!”謝清檸激動起來。

冥城璧不屑的看着謝清檸,“我還記得,上回,我部署的人,差點就抓住倪重陽了,要不是你出現,被他們當成了人質,倪重陽也不會跑掉了。”

這話好像刀尖一樣,深深戳進謝清檸的自尊心。

分明就是在譏笑他武功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誤會了,上回,也不能都怪我,是那些手下自己沒本事。”謝清檸說,目光閃爍不敢看着冥城璧。

冥城璧起身,從兵器架上抽出那把寒氣逼人的刀來,“本來這把刀,是可以染上倪重陽的血的,只有倪重陽的血,才能真的配上這把刀。”

看到冥城璧舉起了刀,不知道爲什麼,謝清檸總覺得這把刀,有一天會砍向他自己,頓時,全身發抖,後背都騰出了不少冷汗來。

“冥城璧,既然你有凱林公子了,那我留下來做什麼。”謝清檸鼓起勇氣說。

冥城璧斜斜的看了他一眼。

這目光充滿着不屑,“你還沒見過凱林公子吧。如果你見到他,你就會明白,不任用你,不是我的意思,這是蒙古太子的意思。”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謝清檸說。

“有機會,你見到凱林公子,你就會知道了。”冥城璧說完,收起了刀,轉身就走了出去。似乎覺得連多和謝清檸說一個字,都是在浪費時間。

謝清檸心裡充滿了仇恨,走了出去。

他已經是漢人的叛徒了,漢人必定對他不齒,雖然,他唯一的路,也只能是投靠韃虜。只是,他沒想到,蒙古這邊,也會變化莫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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