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倪重陽臉上的慍色頓時變成了歉意。
“對不起,”倪重陽輕聲道。
對於楊端午,倪重陽的感情很特殊。雖然楊端午不介意,但倪重陽卻覺得很不舒服,在自己愛的人面前,自己卻如此失態。
“沒關係,”楊端午安慰道,“這沒那麼快的。”
楊端午扶着倪重陽的腿,下了地。
“現在已經比之前有所好轉了。”楊端午邊扶着倪重陽邊說:“相信再堅持一段時間,你的腿疾,會完全康復的。”
倪重陽沒有說話,如果不是楊端午一直的盯促,倪重陽其實已經有些意志消沉了,這個腿疾,或許真的會陪伴自己一生。
坐在桌邊,熱氣騰騰的藥膳投來陣陣的藥味。
倪重陽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吃這藥膳了,雖然味道不錯,但吃的久了,也感覺有些反胃。
特別是那虎骨的腥味,讓人不免有些做嘔吐。
楊端午當然也早就看出來倪重陽的心情,因此,特地在藥膳的邊上,另外準備了一碗開胃的芝麻湯圓。
這甜甜的芝麻湯圓,是倪重陽喜歡吃的甜點之一。說來也是奇怪,倪重陽愛吃的東西不那麼多,但唯獨對芝麻感覺很好,但凡是跟芝麻有關的,倪重陽都是喜歡的。
吃過藥膳之後,倪重陽便在楊端午的幫助下,來到了院子裡進行鍛鍊。
因爲大腿上的肌肉,已經有些萎縮了,因此,倪重陽重點的訓練內容,就是增加大腿的肌肉力量來增加肌肉量。
倪重陽希望能快速恢復過來,但楊端午明白,欲速則不達,這肌體的恢復,是需要時間來沉澱的。
因此,在給倪重陽設計的恢復鍛鍊中,很多項目都是循序漸進的。
陽光溫和,照的人暖洋洋的,院子裡,一隻狗也懶洋洋的趴在地上,似乎在睡覺。
蛐蛐聲在院子裡此起彼伏,都分不清到底藏在哪裡?
倪重陽躺在一塊石階上,好的左腿自然的踩在地上,不太健康的右腿上下艱難的移動着。
這是倪重陽自己研究出來的方法,雖然比較簡單,但效果還是不錯的。
在倪重陽的右腿腳踝處,綁上一根牛皮筋。牛皮筋的一頭,系在倪重陽的右腿腳踝上,另外一頭,系在一塊十斤重的石頭上。
在楊端午的幫助下,倪重陽艱難的上下擡動右腿。
這個訓練方法,倪重陽已經堅持了好一段時間,從剛開始的一斤重,到後來的五斤重,再到現在的十斤重。
雖然進展緩慢,但一天天一點點的提高,還是讓倪重陽看到了希望。
在楊端午的陪伴下,倪重陽的心情,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看日出日落,雲捲風舒,這曾經是好多人一生的追求,如今,倪重陽借康復的這個機會,剛好可以享受這人生的一大樂事。
清河縣的氣候,還是很適合養生的。
在楊府裡呆膩了,倪重陽在楊端午的陪伴下,去田野邊走走。
滿樹的果實,透着令人流口水的香氣。
倪重陽一腳深,一腳淺的在田野間漫步,傾斜的身形,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更加令人心酸。
楊端午抹了抹眼角的淚,深深的吸了口氣。
“來,試一下,走直線!”繞到倪重陽的身前,楊端午在地上劃了一條直線,笑着對倪重陽說。
這能不能走直線,是判斷恢復成功與否的關鍵判斷。
可以說,只要如今倪重陽能走直線,那就說明沒什麼太大問題了,可如果走起來還是越走越靠近路邊,那就說明有些肌肉還沒有恢復過來,肌肉力量的不平衡,說明恢復還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
倪重陽看見楊端午眼神中期盼的眼神,當下心中就升起一股暖流,不禁鼻子一酸。
這麼多些日子以來,楊端午一直對自己不離不棄。纔有瞭如今完全康復的可能。
“好!”倪重陽回以微微一笑。
這一笑,卻讓楊端午看的更加激動。
楊端午已經記不清了倪重陽上次如此溫暖的笑是什麼時候的了。
在楊端午的鼓勵下,倪重陽邁出了左腳,等左腳站穩之後,將右腳也緩緩的擡了起開。
沒有畫圈!
楊端午看的真切,倪重陽的右腳,沒有像往常那樣畫圈,而是直上直下的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當倪重陽的右腳落地的那一剎那,楊端午的眼中,再也沒忍住的淚水很快就迷糊了雙眼。
而倪重陽自己,也被那堅實的一腳給驚住了。
成功了!是直線!
倪重陽開心的笑了,笑的比剛纔更儘性。
“就是這樣!慢點沒關係!”楊端午不斷的鼓勵。
就這樣,原本只要一刻鐘的路程,倪重陽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走完了。
但這次倪重陽自己卻很開心,因爲自己走路的姿勢已經完全矯正過來了。
回到屋內,倪重陽按照計劃,繼續對自己大腿上的穴位進行刺激,而爲了鞏固療效,倪重陽還加上了艾灸。
這艾灸溫熱透皮,可以達到很好的驅寒止痛效果。倪重陽選擇了足部的足三裡穴和腳底的涌泉穴,足陽明胃經和足少陰腎經的搭配,可以起到調動多氣多血來濡養筋脈強壯關節。
這些治療方法,全都是倪重陽自己整理的,長時間的堅持和努力,也終於換來了回報。
天色越來越暗,倪重陽吃過晚飯後正準備上牀休息,這時候,楊端午端着洗腳盆進來了。
“等等,先洗洗腳!”
“我已經洗過了。”倪重陽話音剛落,便聞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有藏紅花在洗腳水裡面。
這藏紅花很少,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的到。但藏紅花的活血功能很強大,楊端午想趁這個機會,一次性將倪重陽腳上的經絡全打通,爲了加強這功效,楊端午還加了蜈蚣熬成的汁。
這腥味,比紅花的腥味更重。
倪重陽沒有拒絕,將已經洗乾淨的腳又伸進了黑乎乎的湯水裡。
頓時,一股刺激從腳底傳來,似乎有一隻小蟲,沿着腳上的筋脈,一點點往上爬,一直爬到倪重陽的大腿根。
不一會兒,這種蟲爬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火燒的感覺,原本並不暖和的右腳卻像是被火燒着了一般,從上到下,火燙火燙的。
很奇妙的感覺,自從右腿受傷後,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了,雖然十分的不舒服,但倪重陽明白,這是好轉的表現。
泡過這特製的泡腳水之後,倪重陽當天晚上,卻怎麼也睡不好。
右腿一個勁的來回抽動着,似乎是被好幾個人按摩了一個晚上。
一直到天矇矇亮,倪重陽才全身疲憊的睡去,以至於當楊端午端着藥膳過來的時候,倪重陽還躺在牀榻上睡覺,一點知覺都沒有。
見倪重陽睡的這麼深,楊端午不忍心打攪,便靜悄悄的退出了房間。
楊府裡的伙房內,各種藥材擺滿了一地,而最惹人眼的,便是那讓人全身毛骨悚然的蜈蚣,也不知楊端午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敢這麼近距離的去接觸蜈蚣。
將活蜈蚣一條一條的夾出來,然後放進一個裝滿陳醋的罈子裡,等蜈蚣被醋泡上兩個時辰之後,再把這醋蜈蚣撈出來曬,一直到曬乾之後,纔可以用。
這被醋泡過的蜈蚣,藥效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五倍。
而這個方法,也是倪重陽跟楊端午說的。
至於那藏紅花,因爲質地輕盈,又氣味濃重,所以被藏在一個密罐中。
只有到用的時候,纔會打開。
楊端午正專心的熬製晚上用的湯藥,正當準備起身去拿紅花的時候,突然,迎頭碰上了從外面走進來的倪重陽。
“你怎麼來了,”楊端午一驚。
剛纔還睡的很熟的倪重陽,竟然一臉笑意的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這腿,好了?”看見倪重陽那麼輕鬆的雙腳落地,楊端午突然間明白了什麼似得。
“還沒全好,”倪重陽試着往前走了一步,雖然慢了點,但步伐穩定,而且,銜接的也很自然。
“看看,還不錯吧。”倪重陽清楚記得,昨晚上睡覺前,自己還只能勉強站穩,沒想到,睡一個晚上後,竟然好了這麼多,仔細回想,應該跟睡前那一盆黑乎乎的泡腳水有關。
現在親眼看見,倪重陽不免對楊端午刮目相看,爲了讓倪重陽能早日康復,楊端午真的是什麼苦都敢吃。
相比較倪重陽的含蓄,倒是楊端午顯得有些激動不已。
硬是拉着倪重陽,讓重新再走一步。
在楊端午的記憶中,倪重陽站直雙腿後,是很英俊的。
看着倪重陽終於可以筆直的站在自己的跟前,楊端午的心間,也是一陣暖流涌動。
早晨的楊府上,各種花香四溢,楊端午洗乾淨了手,陪着倪重陽在楊府內的花園中閒逛着。
以往,楊端午都需要小心翼翼的攙扶着倪重陽,可是今天,不用再攙扶了。
在綠樹成蔭的路上,倪重陽的身影,也顯得格外高大。
楊端午繼續用藥膳給倪重陽調理,加上晚上的泡腳水,倪重陽的腿疾,也一步步的康復了起來。
而此時,經過長途跋涉,謝策和楊逸辰凱旋而歸,舉兵進城了!
京城的百姓個個都放下手裡的活,自發組成一支支隊伍,現在京城街道兩旁,夾道歡迎。
謝策還是第一次被百姓這麼簇擁着,心裡對民心這個詞,是越來越有體會了。
而楊逸辰,則越發明白肩膀上的責任。
行軍到冥尚書府前,楊逸辰停了馬,對謝策說:“王爺先回去,我想進去會不會他。”
謝策冷笑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嗎?”
“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我還是想勸一勸他,畢竟,他對我有恩。”楊逸辰說,“放心吧,經過江北的生死與共,我已經知道自己要怎麼做纔是對的了。”
謝策說:“一個人未必能這麼快就知道要怎麼做纔是對的。有的人窮盡一生都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如果不讓你去,你一定會於心不安。”
楊逸辰點點頭。
謝策說:“早去早回。別忘了,晚上還有慶祝宴席呢。”
楊逸辰問:“皇上爲我們準備的?”
“皇上自然是恨不得我們不要回來,他又怎麼會給我們慶功宴呢?不過,就算他請我去,我也不會去。這次的事,我遲早會找他算賬。”謝策說。
“那既然不是皇上,還是誰呢?”楊逸辰問。
謝策說:“這還需要說,你三姐楊端午請我們的,對了,她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倪重陽雙腳已經完全治好了。”
“真的?果然是神醫。”楊逸辰高興級了。
謝策譏笑道:“醫術好不過還是需要我們這些軍人保家衛國?哼!”然後策馬揚鞭而去。
楊逸辰望着謝策的背影,笑了。
這個謝策,其實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大男孩啊!其實心眼一點也不壞!
冥尚書府宅裡,酒味很濃。
大榕樹提前落葉了。
楊逸辰還記得,那可是百年的大榕樹啊!竟然這麼快就落葉。
地上黃色的一片。
整個府宅是一派衰敗的景象。
冥尚書坐在落葉紛紛裡,喝着酒。邊上有一個紅泥小火爐,在閃着光,溫暖着冥尚書的臉。
“你來了。”冥尚書淡淡地說了一句。
楊逸辰走了幾步,在冥尚書面前停下,腰上的寶劍橫掛着,“師傅,希望我不是最後一次叫你師傅。”
“坐吧。”冥尚書也不問怎麼了,笑了一笑,指了指面前放着的蒲團,“酒也已經給你溫好了。”
楊逸辰坐了下來,“原來你一早就知道我會來。”
“你錯了。我並不知道。”冥尚書冷笑,其實他是多麼希望楊逸辰會永遠留在江北。
楊逸辰沒有喝酒,正色道:“師傅,收手吧!你這樣幫韃虜人幹事,你又能有什麼好處呢?”
冥尚書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到現在他還不承認,楊逸辰感到失望。
“我來,只是想告訴你,韃虜人一定會失敗的,師傅身爲漢人,爲何非要……”楊逸辰嘆了口氣。
冥尚書淡淡地說:“該來的,總是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