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熊眼睛中突然冒出精光,仔細地看着段大虎的刀勢。這個江湖,不偷師哪有那麼多的妙手天成?
這一刀正是他想要的。一位年輕的青衫刀客的刀中之意!
武功練的久了,就像喝酒,遇到好酒就算是裡面被下了劇毒,也是要嘗上一嘗的。
烏熊第一次流露出鄭重其事的表情,他的身後有溪水成圓。開始只是一個水滴,後面越來越大,竟成了一個大大的雷暴。他伸出右掌,將溪水形成的雷暴般圓球置於身前,大喝一聲按住段大虎的青龍龍頭。
青龍表情猙獰,將烏熊逼退十尺開外。
他再起左手,一拳砸向青龍頭部,青龍掙扎幾下,終究不敵他的鐵拳勇猛,呻吟一聲閃避向地底,溪底忽然炸裂開來,隨着青龍身子的鑽入,硬生生鑿出一口深井,溪水不斷涌入其中。段大虎的屠龍刀已經在他五尺之外。
烏熊一襲寬大紫衣劇烈震盪,烏熊兩鬢頭絲齊齊往後飄去,右手屈指有二,夾住了屠龍刀尖!
洞玄洞玄,就是曲指叩長生。
段大虎右手持刀一往無前,左掌凝聚真氣拍向烏熊頭顱!
烏熊這一次被段大虎逼退數丈,他邊退便曲指敲擊屠龍刀的刀背,開始柔弱,每敲一下只是震得段大虎心神激盪;後來卻越來越猛烈,每一下曲指便在他們身畔炸響雷聲。
眨眼百聲雷!
雷聲震四方!
他用雷震的卻不是四方,而是段大虎的氣機。段大虎的長生訣在體內運轉大周天,生生不息。而烏熊叩擊的正是他氣機運轉的間隙,只要被烏熊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縫隙,非被他震的經脈寸斷,七竅流血不可。
可段大虎除了長生訣,還有另一項神功大夢春秋。
長生訣主攻,大夢春秋主防!
兩者結合起來,體內氣機便再無破綻。烏熊也是動了真火,瞪眼輕喝一聲,左手生出一道氣機來,牽引着段大虎和屠龍刀偏向左側,一拳砸向我的百會穴。
段大虎倒轉屠龍刀,一刀斬向烏熊的腰間。
刀客,有進無退,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段大虎願捨命殺他,烏熊卻不捨得。
烏熊身體扭曲如盤松,向後疾退,但那已經失去意義的一拳仍然砸在了我腦袋上,不痛不癢。他退了段大虎便進了,段大虎趁勢雙腳連環踢踢在他的胸膛之上,一腳比一腳兇狠,烏熊被段大虎踢出九丈!
入了縱橫僞境,體內不再是七朵荷花。而變成一百零八朵金色蓮花,一氣開遍湖水,卻又一氣凋零五十四。
枯萎和盛開,在他長生訣和大夢春秋的支撐下,如此循環往復。
烏熊惜命,段大虎卻從一開始就拼了命。
亂世之中,管你是什麼王侯將相一品武夫,段大虎唯有賤命一條!
終南山上師傅養不起他,他便下了山。下山了,就是爲了活出個人樣來!偌大江湖,他就是來討口飯吃。
誰讓他沒飯吃,他就和誰拼命,可是,他比誰都怕死。但死不丟人,怕才丟人!
武夫之怒又如何?
段大虎將屠龍刀插在地上,地發殺機,蜿蜒六千里。
段大虎不曾動,烏熊卻不斷揮拳砸出,那是刀和大地的結合而萌生的殺機。刀未動,一樣殺人。
段大虎曾問師傅,此生你拿着刀和人最兇險的生死之戰是哪一場?師傅正坐在道觀門外曬着太陽,只是笑着跑題說了一句:你小子,牢記爲師一句話,當你將死之時,不可去想生死。
如今,新桃換去了舊符。
段大虎緩緩睜開雙眼。
天地之間,不過一線間。
段大虎借天地一用,換取一刀。
青龍再起,飛龍在天。
天地寂靜,溪水緩流。
“刀來!”段大虎輕喝一聲,似乎從遠方——那是長安城全真教的方向飛來一刀,和我屠龍刀的刀影重疊,我出刀。
很緩。
烏熊緩緩低頭,胸腹透出一寸刀尖。
烏熊不敢相信,接下來就是要讓他信!段大虎提起他的脖子,一拳復一拳,拳出如刀,捅向他全身的七十二竅穴。烏熊雖有金剛體魄,但被段大虎借來的一刀擊潰了氣機,後來又被他一拳一拳捅亂了散亂的真氣,如一條大河被無形之力支配的支離破碎。他空有蓬勃內力,雖殺機勃發,但此時又能奈何?
如此這般打了半個時辰,烏熊的頭被段大虎打入了地底,段大虎才停手。仍不解氣!太陰山山主竟然面色未變,他沙啞開口:“最後那一刀,怎麼來的?”
段大虎眼神冷漠望向這個大洞玄境高手,沒有出聲,只是又給了他一拳。
這一刀,是拿命換來的。借了天地一刀,段大虎的祖師爺不吝嗇,徒子徒孫都要死了他還吝嗇什麼?可天地之力不是那麼好借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出來混,借了別人的總是要還的。
段大虎拿六年壽命換此一刀!
“殺了我,你就能生出太陰山?實話告訴你,我的兩萬鐵騎已經封鎖了山脈,別說是你,就是你山下的那五百騎士,今日誰也跑不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我沒死。”烏熊說道,他說的硬氣,其實已經示弱了。
一命換一命唄,剛纔已經換過了。
段大虎咧嘴一笑,再度一拳打在他的一處緊要竅穴上。殺一品境高手,不砍了他的頭,這樣殺法只能泄恨,卻怎麼也破不了他的金剛體魄。
一品四境,最末是金剛。
烏熊嘴角淌出鮮血,臉色平靜道:“我可以答應你,今日仇我不會今日報,等你離開太陰山脈,我纔派人對你展開追殺。”
段大虎不禁有些佩服他,如此處境他竟然還能處之泰然,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烏熊不說放了他他便送他們下山,也不說拿權勢金銀來換,而只是說還會追殺他們,段大虎卻有些猶豫。
拿他一命換五百壯士,值不值?
段大虎擡頭問道:“殺你不難。你不信我會在你心口上再扎一刀,再把你的頭砍下來送給於夫羅?”
烏熊默不作聲,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笑意。
可他這一笑,段大虎也只能一笑泯恩仇。段大虎不畏死,卻不能讓山下五百壯士跟着他去死。
五百鐵騎,再怎麼強悍,也不會是兩萬精兵的對手。
因此,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段大虎停刀收拳,自嘲道:“山主大人,我這趟來匈奴只是例行公事,沒想和誰結仇,也不想殺了你。現在這般模樣是因爲你要殺我,我打你是因爲不能讓你接上氣機,不然我就要不妙了。你大人有大量,見諒一個,否則你一旦接續上氣機,我如何都不是一名大洞玄的對手,”
烏熊嘴角含血,笑得咳嗽起來,但仍是點了點頭。
梟雄,總得有點氣度。
段大虎這才鬆開他的頭顱,一刀插入他的脊柱之中,這樣方纔安心。他越是鎮定從容,段大虎就越是得小心翼翼。
此時,馬蹄聲起。
許褚帶領着五百虎豹騎如風而至。爲了來救我,他們也是拼了!
此時,看到的卻是這一幕。
段大虎咧嘴笑笑:“你們來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