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漢一點兒也不莽。
他從發現整座府邸空無一人的時候,心裡就計劃好了這麼做,畢竟謀害潁川郡太守不是件小事,他不想背鍋,他的主公更不想,於是,劉沫就成了替罪羊。
“別這樣看着我,好歹怎麼說也同甘共苦過。”
劉沫不置可否地說道:“但我一次都沒見你上過城牆。”
“那還不簡單,跟着潁川太守混,有機會一定讓你看到。”莽漢似有所指地說道。
劉沫下意識看向躺在血泊裡的張智,忍不住皺眉說道:“呵,你讓我追隨一個死人?”
誰知,莽漢卻提槍轉身朝外走去,一邊懶散地說道:“我是指新的潁川太守,走吧,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劉沫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又轉回張智身上,撿起地上的西域青銅彎刀,緩緩後退着說道:“等等我,這地方我不熟。”
兩人悄然而來,悄然而去,在喧鬧的夜晚裡,誰也不知道,堂堂的潁川郡太守就在剛剛被人殺死了!
咚咚咚——
“有人在家嗎?”
一隊搜街的士兵來到春風館門前,大概是門面大的關係,他們收斂了些,並沒有像對待普通人家那樣直接踹門而入。
咚咚咚——
“有人嗎?”
滋啦一聲,旁邊的小門兒開了,睡眼朦朧的店小二探出頭來,打着哈欠說道:“打烊啦,憋着點兒明早再來吧。”
“看清楚,我們是來抓人的。”
店小二揉了揉眼睛,這才注意到門口站了一隊巡邏兵,心說難道得罪誰了?
不能呀...
“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啊?”
店小二鬧着耳朵回答道:“可疑的人?沒看到,我天沒黑就把店門關了,上哪兒看去?”
“嘿,你倒是問起我們了。”
店小二圓滑地賠笑道:“瞧我這張嘴,幾位大晚上還辛苦執勤,一定累了吧?不如進來坐會兒?我給你們沏壺茶漿如何?”
聽他這麼一說,士兵們臉色這才緩了下來,但公務在身,他們可不敢在上頭震怒的節骨眼兒上偷懶。
“茶就免了,留着以後再喝,我看你這裡也不像藏匿之地。”
店小二樂呵呵地說道:“正是,本店來往的都是良人。”
“那我們走了,弟兄們去下一家。”
“那就慢走不送嘍,有空常來玩兒呀...”店小二衝他們擺着手,心裡卻想的是:“呸,真沒公德心,大半夜的亂敲門,遇見鬼咋不嚇死你們!”
啪嗒——
就在他話音兒剛落之際,忽聽得身後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被嚇得一激靈,回頭便瞧見兩道人影,在陰影裡緩緩起身。
“鬼呀!”
“哇呀呀!!”
劉沫雙腳剛一落地,還沒來得急站穩呢,就被店小二這嗓子喊的魂兒差點嚇沒了,搖搖晃晃的好懸摔倒。
但在店小二眼中看來,這就是鬼那種飄飄悠悠的樣子啊,剛要轉頭喊住巡邏兵,卻被一杆長槍震懾住了。
“別慌,我們不是鬼。”還好莽漢反應快,沒讓對方喊出來。
“那你們是...”
店小二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崩潰掉,但隨着人影的靠近,他終於看清了兩人的面孔。
“呀,原來是劉公子和高公子。”
原來他姓高...
劉沫不禁看向身旁的莽漢,這個企圖栽贓他殺人的傢伙,怎麼看都不像普通囚犯,竟然連春風館的店小二都認識。
“先把窗戶關上,外面都是官兵。”莽漢淡淡的道。
“哦,好的。”店小二很識趣地依言把窗口關閉,點上一盞油燈,拿過來放在桌面,這纔看向二人問道:“兩位公子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貴幹?”
“我要諸葛亮!”
率先說話的卻是劉沫,得知何後有危險以後,他迫切地想回去幫忙,但又不知道怎麼做,所以,他要找到諸葛亮,讓對方給自己出個注意。
莽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也跟着說道:“諸葛孔明在否?”
“你們找館主做甚?”
果然,店小二不經意間的話就把諸葛亮老底揭了,春風館館主,這個頭銜可不怎麼好聽,難怪日後的江南士子儒生都對他嗤之以鼻。
“哦,有位故人想請你家先生過府一敘。”莽漢搶着說道,也不知注意沒注意到劉沫看過來的怪異目光。
過府一敘?
拜託,你確定那裡也算是‘府’嗎?
“呸,讓我去坐牢,我纔不幹呢!”
此時,在館中的某個雅間裡,諸葛亮忍不住唸叨一句,冷不丁看向身旁手持羽扇的紅塵女子,皺眉道:“輕一點、慢一點,扇子不是這麼扇的,要用心去扇,懂嗎?”
說罷,便又繼續扒眼兒偷看着樓下的三人,嘴裡嘀嘀咕咕地說道:“真不巧,我家先生前日出門遠遊去了。”
“真不巧,我家先生於前日出門遠遊去了。”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店小二說的話竟和諸葛亮一模一樣,哦,不對,好像多了一個‘於’字。
諸葛亮搖了搖頭,臉上有種學霸對149的偏執。
“這咋又去了捏?上次也是這樣···”莽漢聽後,忍不住抱怨了句,聽這意思,他之前不止一次的來過?
劉沫則是拿眼睛盯着店小二,意味深長地說道:“這麼巧,我們一來,他就剛好不在,該不是故意躲着呢吧?”說着,他開始將目光掃向周圍,着重看了眼某個細小的通風口。
諸葛亮見此,趕緊躲開一邊防止被看到,嘴裡又說道:“實不相瞞,先生南下了,或去南陽、汝南,或去荊州。”
“實不相瞞, 先生往南下了,或去南陽,或去荊州。”店小二再次猶如復讀機般地‘重複’其所說的話。
怎麼又多了個字?
諸葛亮這個完美主義者,此刻不禁皺起了眉頭,心裡想着下回定要規範一下店小二的用語。
“額,這次怎麼多了個地方?上次不是隻說去荊州嗎?”莽漢撓了撓頭,隨口說道。
“這個嘛...”店小二自己都有點兒沒臉說下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對方,可套用的始終是一個藉口,這讓處事頗爲圓滑的他都不免有些尷尬起來。
劉沫還在觀望四周,不時駐足,拿起某個小物件觀摩。
店小二眼珠一轉,笑眯眯地說道:“兩位實在不好意思,天已經很晚了,若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改日再來玩。”
劉沫聞言,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既然天色已晚,那你還趕我們走?”緊接着又對窗外努了努嘴說道:“而且你也看到了,街上到處在抓人,我們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出去呀。”
通風口旁的諸葛亮聽後也不禁笑了,就知道這種藉口唬弄不了他,但春風館很大,而且當中還有密室暗閣,就算讓兩人住一晚,他們也找不到自己。
“哎呀,不會扇就別扇啦,去弄些點心茶漿,我今晚要睡密室。”諸葛亮起身對身旁的持扇女子說道,他也沒有繼續偷看下去的必要了。
事實如此,店小二最終還是沒趕走厚臉皮的劉沫,這事兒如果只有莽漢一人,那絕對是沒臉留下來滴。
“那您二位就在這裡將就一宿?”店小二遲疑地說道,眼睛不時瞟向通風口,似乎在等待什麼指示...
眼尖的劉沫也順藤摸瓜地擡頭看去,不過諸葛亮已經去密室了,註定什麼也看不到。
“我說店家,你們這裡的通風口設計還真不一般啊,上次我就藉此看了出好戲,哦對了,那個叫郭嘉的短命鬼還好吧?”
劉沫記得很清楚,郭嘉是遇到曹操之後才嗝兒屁的,總不能在妓館裡和諸葛亮打一架就提前上西天了吧?
“好,還好,我家先生下手輕,郭先生並無大礙,但似乎有些氣不過,揚言要去洛陽城裡搬救兵。”
救兵?
該不會是去找曹操吧...
劉沫想起了那日在皇后寢宮遇見的小黑胖子,對那二人抱着傳國玉璽開溜的猥瑣樣子仍記憶猶新。
兩人在春風館撲了個空,於是決定先住下來,等明天視情況而定,看是要回大牢還是南下去追諸葛亮。
回大牢就算了,雖然劉沫只幹了兩天苦力活,但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碰了,那種毫無安全保障的活兒簡直不是人乾的!
店小二把兩人帶到雅間,又送上果盤點心啥的,這才笑呵呵的退了出去。
待門關嚴,劉沫這纔對莽漢說道:“你有沒有發現,店家有點兒不太對勁兒?”
“怎麼了?”莽漢躺在類似榻榻米的牀榻上,舒服地隨口問道。
劉沫看了眼周圍,把手放在嘴邊,小聲說道:“我懷疑諸葛亮根本沒走。”
“哦?你咋知道?”
一句話把莽漢的興致勾起來了,要知道,他這次出來的任務之一,就是帶諸葛亮去見劉寵,聽了這話又怎會不上心呢?
劉沫略微思考一下,然後起身說道:“跟我來,我想我有辦法讓他出來了。”
躲在密室裡的諸葛亮有些鬱悶,心說自己千算萬算,算準了牢裡那位(指劉寵)不會坐以待斃,也預料到劉沫定會去而復返。
但沒想到的是,兩個原本毫不相干的人會一起出現,更沒想到劉沫的臉皮這麼厚,強行留下來過宿,逼得他不得不躲在這裡。
“扇輕一點,我怕風。”
再次提醒了一遍持扇女子,但對方顯然給不了他想要的那種感覺。
嘭——
門突然被推開,劉沫掃視進來。
“這間不是。”見沒有人,他便又把門關上找下一個雅間去了。
“這裡也沒有。”莽漢與他一樣,兩人經過商量,決定分頭行動,先搜二層,然後是三層和閣樓。
至於有可能存在的密室,劉沫覺得應該在第三層或是閣樓,因爲第二層佔用面積很大,幾乎沒有多餘的地方。
“哇哈,我找到你啦!”
諸葛亮剛要喝茶漿,猛一聽這話,差點兒嗆到,下意識看向密室的門,這才鬆了口氣,心中暗道一聲:“詐我?哼,還是再修煉幾年吧。”
“我看到你啦!”
又是劉沫的聲音。
諸葛亮對此嗤之以鼻,悠哉地品着混合型茶漿,吃着小點心,不一會兒就來了睏意,示意持扇女子一起躺下來。
翌日清晨。
找一整晚的劉沫和莽漢最終在樓梯口睡着了,跟外面的巡邏兵一樣,還別說,在如此嚴密的搜查之下,真讓他們抓住幾個死囚徒。
天矇矇亮的時候,所有士兵累的就地睡着了...
“嘿,這倆位真是...”店小二早早起牀,忙着爲新的一天做準備,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坐在樓梯口的二人。
找尋無果之後,爲了不讓諸葛亮溜走,他倆合計好就堵在這裡,除非不怕殘廢從三樓跳出去,不然這裡就是出門的必經之路!
不得不說,這招頗有種‘一力降十會’的意思,饒是再足智多謀的人,也不敢保證在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離開春風館。
“呼...嚇...呼...”
一身素衣的諸葛亮洗漱完畢,從密室出來之後,看到的就是兩隻‘豬’正在打呼嚕,互相抱着大腿,睡姿銷魂。
“咳咳...”
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他像往常一樣,下樓前必喊一句:“大夢初覺醒,生平吾自知。”見沒什麼效果,便又提高了一個調門。
“啊...大夢初醒來呀,生平吾自知!”
劉沫和莽漢從睡夢中被成功‘喚’醒,但他二人睜開眼睛喊的卻是:“失火啦,快找水!”
莽漢不愧是混跡江湖的老手,一眼就發現放在樓梯口的一大桶水,那是店小二剛從井裡打上來的。
“水,這裡有水!”
莽漢迷迷糊糊地抱起水桶,看也沒看,直接往身後傾倒出去。
嘩啦啦——
諸葛亮新換的素衣就這樣被淋溼了,自己也瞬間成了落湯雞,樣子有點兒滑稽。
“額,原來是孔明先生啊,誤會,誤會。”莽漢看清楚後,不由得尷尬地撓了撓頭,隨手將空桶丟向一旁,似是想掩蓋‘罪行’。
“噗,你現在倒是和臥龍很搭了。”
劉沫瞧見對方一副落湯雞的模樣,忍不住調侃一句。
“什麼臥龍?你倆故意整我的是吧?”諸葛亮怒聲說道,他可是個超級完美主義者,平時最愛乾淨整潔,被水潑了一身,心裡又怎會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