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僅僅是部下對上將的服從,更兼有同袍之間的情誼,更有對小輩和女孩的愛護,還有對是主公之女的保護。
若非得人心至此,不至於到此之境。
這一切的變化,陳宮其實都一一看在眼裡。
逞強也好,示弱也好……其實效果都挺好。
諸將看望過後,便退出去了,看呂嫺生龍活虎的,倒也不算太擔心。
然而陳宮和張遼還是有點憂慮的,因爲他們都知道呂布的手勁有多大。
三人圍着呂嫺,有些緊張兮兮的,尤其是呂布,悻悻的,訕訕的,內疚的,還有自責的,道:“嫺兒,爲父沒料到竟傷到了你!”
所以這個人,對自己的力量,是心裡沒數的。一看到臺上打的精彩,就也以爲她能打得過他麼?!
呂嫺面無表情,疼的小臉都是白着的。
張遼道:“若不然,去尋華佗前來看看可好?!”
“太興師動衆了,”呂嫺冒着冷汗道:“一點子小傷,何必勞動華佗來,他在徐州安穩着呢,別勞累他,現在這麼亂,若是他有閃失,便是我們徐州城的損失,我還指望他幫着建立一個醫學院和軍醫院呢。”
張遼道:“只是怕女公子有什麼內傷。”
陳宮亦道:“女公子若疼的厲害,千萬別生撐着。”
呂嫺笑了笑,道:“倒不至於疼的動不了,我真的沒事,公臺,文遠都不必擔心。”
兩人看她還能笑的出來,也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那我們二人便先退了,明天的事還有許多要佈置,女公子這裡有主公在,我等也能放心。”
說罷看了呂布一眼,先出去了。
呂布訕訕的,道:“嫺兒,爲父看看你的傷!?”
呂嫺也不跟他客氣,將後衣領給扯了下來,呂布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有點難看。
只見後背青紫斑駁,一個很重的手掌印。
呂嫺見他不說話,臉色如此難看,問他也不答,便自顧自的用鏡子在後面照了照,一看,臉也綠了。
這得使了多大的力氣啊。當然這具身體太嬌氣也是一方面。
她怕呂布難受,便道:“我真的沒事,父親不必擔心。”
哪知道一回首便看到呂布眼淚巴巴的了,呂嫺一時竟失了語。
呂布心情是極爲複雜的。
呂嫺是他的親生女兒,以往嬌養着,綾羅綢緞,金器寶珠玉石皆有,錦衣美食,僕人環繞,但也僅限於此了,那個時候的女兒,甚至是愛妻,在他敗落奔走之時,他甚至可以隨時棄之的,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會如此。
比起自身安危,妻小都只是小節。
然而,呂嫺證明了她的強大,她的自信,她的實力……她治家,肅城,治軍,威望極重,獲得將士們的敬重,她威風凜凜,在場上不輸於張飛,張遼,她籌謀千里,謀定天下,她計在全局,志向高遠……
她甚至有時候是咄咄逼人的,在徐州城時,他有時,甚至會被她罵的啞口無言,或是臊的說不出話來,或者是羞愧的低着頭擡不了首……
她同時更是強勢的,渾然凜重而不輸於他氣勢的小老虎一般。
漸漸的……他竟忘了她到底是個女兒家。他只記得了這些威重,他只記得了她是自己的同袍和信任之謀計。她漸漸成爲他在軍中的倚靠,是他的左臂右臂,是他的智囊,更是他不可棄之,生死與共的同袍。
比起以前,他對她有畏懼,還有敬重。
說起來,對一個女兒如此敬重,的確匪夷所思,這一切的發生,呂布其實也是恍然的,彷彿漸漸的就成這樣了。
她是他不可或缺的戰友,而不是像以往那樣隨時可棄之奔走的妻小。
看似地位提高了,然而,他現在才忽的驚覺,她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在軍中,她如今威望日重,的確是第一人,然而與她以往的生活比起來,卻是天上地下之別。
他忘了她曾是富貴蜜裡泡大的嬌女兒,到底是什麼樣的意志,纔將她逼到了這一步呢?!
而他更是理所當然的忽視了她的一切生活和軍旅的不適。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覺得她那麼強大,忽視了。
她曾經,可是僕人環繞,富貴纏身的人啊。
可是,不知不覺的,從草廬開始,她食的是普通的豆飯,穿的也是普通的素衣,以往食來張口,飯來伸手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而在這軍中,日日與男子泡在一處,食在一處,住在一處,他半分都沒有想到她到底方不方便。
她身邊甚至只有五十精兵,還是跟着她練出來的,卻是連一二個侍女都沒有,如今受了傷,卻是連幫着揉藥,照顧的人都沒有……
呂布那個內疚啊……他覺得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太失職了。
“爹……”呂布一哭,說實話呂嫺是真的懵逼的,詫異不已的道:“爹這是怎麼了?!”
呂布不聽則已,一聽竟是哽咽起來,道:“嫺兒啊,隨吾從軍時,爲何不帶上兩個侍女隨侍左右?!如今受傷,何人照顧你?!”
呂嫺一頭霧水,道:“侍女?!”
她茫然道:“軍中有女子,很不便,況且我也不想搞特殊,再者說,我也不需要照顧。沒那麼嬌氣……”
呂布卻聽的更難受了,他卻以爲她是顧忌軍紀不明,帶侍女不便,便點點頭道:“有女子在軍中確實是多有不便,除非以後有身手好的,不至於拖累我女……”
呂嫺聽出一二分意味來,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心道,爲這坑兒貨奔波忙碌,到底有點感懷,便笑道:“以後若是貂嬋能幫着訓練幾個身手好的女子,倒是可以放在身邊,這一次不是沒來得及嘛?!如今各樣裝備都只是倉促,也是難免,以後徐州實力濟了,身邊自多有準備,與這次不同。爹,我真的沒有委屈自己,你別瞎腦補了……”
呂布卻連連點頭,道:“女子身手再好,到底力氣弱些,先天體力上,終究不及男子。”
“……”所以呢?!你以爲人人的體力都與你一樣變態麼?!
呂嫺正想說話,哪裡料到呂布竟然道:“當年洛陽被燒了,不少宮中黃門皆四散奔走於九州,若退曹回徐州後,旁的不說,得尋一些機靈的,靈活的,身手好的,力氣大的,放在我兒身邊方好,以後若從軍,倘若有要人服侍的地方,他們在,更方便。你身邊這五十親兵,到底不及侍人方便……”
“???”呂嫺嘴角一抽。
黃門?!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等等,她真的沒有用黃門的嗜好啊!
呂嫺心中瘋狂吐糟,道:“這是大不敬,爹啊,只有宮中人才能用黃門呢。爹若是敢用,是譖越!”
呂布沉默了,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那就只能等到入主洛陽以後再用了,只是委屈了我女。”
你有這樣的志氣,我當然高興,但是爲着這樣的目的,是不是太扭曲了點?!
呂嫺嘴角微抽,看着他紅紅的眼眶,到底心裡有點感動,然而對於他進行了怎樣的腦補,是真的不想探究。
她是現代人,是真的理解不了這種用人的心態的,非得把人弄殘了放在身邊的心態。
不過她終是感動呂布爲她着想的心,笑道:“軍旅之人,哪有那麼多講究?!”
呂布更內疚,掃視了一圈她營中的幾十個人,眉頭緊鎖,面目憂慮不已。
縱是呂嫺再怎麼想,打死也想不到呂布在擔心什麼?!
呂布出來的時候,往她的精兵們下腹一掃,衆親兵只覺渾身發涼,嚇的直抖,腿抖成了個篩子,這一刻,他們只覺得自己成了他手下的小動物似的,一捏就死了。
親兵進帳,哭喪着臉道:“女公子,屬下覺得主公可能會閹了我等……”
呂嫺吃了一驚,道:“什麼?!”
她沒聽錯吧?!
一時額上出汗,剛剛呂布的意思的確像是,覺得她帳中沒有侍女服侍不方便,但也沒想到他竟有此唸啊。
親兵們跪了下來,道:“屬下等跟着女公子,縱然戰死,亦無怨無悔矣,然而,然而……”
如此損毀,催毀人之尊嚴,兵之驕傲之事,他們實在是接受不了,他們跟着呂嫺久了,也是有驕傲的,在軍中久了,誰願意去做奴,或是去做那閹人呢?!
他們便是死,也不願意啊,他們是寧願爲呂嫺而戰死的,但是不該這樣在她身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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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嫺終於領教到了這個時代的殘酷,大權在握,輕輕的輾壓下去,那種窒息感,令人驚懼,透不過氣來。
封建時代,上對下的那種剝奪,她深刻的領會到了,她吸了一口氣,冷靜的道:“去尋我父迴轉!”
呂布很快回來了,親兵們戰戰兢兢的退出去,若是呂布下令,他們是沒有辦法反抗的。因此只能戰戰兢兢的駭怕而恐懼。
呂嫺不笑了,深吸了一口氣,道:“父親不會是想將他們變成黃門吧?!”
呂布理所當然的道:“嫺兒不是喜歡他們麼?!他們本就是奴出身,若是因此而能留在你身邊服侍,也是他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