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門外忽地沉默了下來,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就連那風聲似乎都很識相的選擇了離開,只剩下如同黑夜一般的空洞默然。
門內衆人等了一會兒,料定門外那“乞婆娘”已經離去,於是三三兩兩笑話起來。
“嘿,這年頭,真是什麼樣的怪人都有。”
“就是,還想詐門?裝腔作勢,若真要她進來,看我不削了她。”
“肯定夾着尾巴逃了,走走,繼續歇息一會兒。”
守夜人一個個或打哈欠、或伸懶腰,轉身便要回到門房房間。
就在這時,半空中冷不防響起一聲“嗖”的勁響,緊接着便又聽到前院院牆上有磚土破裂聲,就好像有一支箭射中院牆牆檐一樣。剛走到門房門口的衆守夜先是一愣,隨後齊齊吃了一驚,紛紛再次抄起兵刃,飛快跑進院內,一個個擡頭向院牆方向看去。
不一會兒,只見一道黑影竟似憑空般一躍跳上院牆,黑暗之中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輪廓。黑影纖細的身段,筆挺的佇立牆頭,衣衫隨風獵獵而動,左手手臂上可以辨認出裝載着一具袖箭,另外一隻手則握着一柄反射着熠熠寒光的短劍。儘管看不清楚此人的容貌,但空氣中瞬間凝聚起一股騰騰的殺氣。
驛站守夜人當中有驚慌者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快,快來人,有賊!”
一旁另外一人冷冷哼了一聲,不屑一顧的說道:“哼,區區一個小娘們還能翻了天不成?老子就不信還對付不了這臭娘們了。”說罷,舉起手中的刀,做好隨時迎敵的準備。
只聽院牆上那黑影低聲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
話音剛落,她一擡左手,手腕上的袖箭發出一聲悶響,一支短箭奪空而出。
因爲天色太過昏暗,院內根本連院牆上的人都看不太清楚,自然更加無法看清楚短小的箭。之前那說大話的守夜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剛剛纔感受到門面撲來一陣涼風,旋即便覺察到胸口一痛,淒厲的慘叫一聲,仰面栽倒在地上。
其他人見了,無不大駭,紛紛叫嚷起來:“殺人了,賊人殺人了,快來人。”
又有人向院牆方向衝去,怒吼道:“賊廝,安敢逞兇!”
本以爲那黑影只會站在院牆上,憑藉袖箭遠距離暗算,哪裡知道對方在院內騷動後,果斷的縱深一躍,由院牆上跳入院內。她揮着右手短劍,動作精巧、劍法迅猛的向衝上前來的守夜人迎擊。一連串刀光劍影、鏗鏘之聲,第一個衝上前來的守夜人幾乎連慘叫聲都沒有,便硬生生的一頭栽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這時,前院和後院被驚動的人接連趕到,見到眼前這一幕無不驚異萬分,怎麼這麼多人卻連一個女流之輩都應付不了,甚至已經斷送了兩人的性命。
“女賊,休得猖狂。大傢伙一起上。”
隨着有人提議,衆人吶喊着一擁而上,朝着女賊撲去。
那女賊卻根本不懼,左手再次擡起,連射兩箭,瞬間放倒兩人,旋即又揮動手中短劍,連續挑出好幾個劍花,猶如一張密不可透的網一般。近前的幾名守夜人,要麼本逼的無從近身,要麼強行殺上前者還沒看清楚對方這一手劍法,已經感到身軀多處吃痛,鮮血四濺。
十多個回合下來,驛站上下幾無周全之人,要麼負傷退後,要麼倒地呻吟。
女賊一步一步逼近,就快要來到正廳門口。
就在守夜人與女賊纏鬥之際,李信的一衆手下聞訊也紛紛提到趕來,見此情形立刻就要衝上去幫忙。李信早就按耐不住,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到這樣身手了得之人,並且對方還僅僅只是一個女流之輩,身爲郡府之人,豈能坐視不理。
然而藉着門廊上懸掛着燈火,祖昭漸漸看清楚那女賊的模樣,只見女賊年歲不算太大,二十出頭,身段輕盈纖細,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潔白的臉頰上竟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一剎那間,他立刻反應過來,對方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多次交手的黑箭女賊辛秋白。
他不得不感到意外,天下之大,偏偏非要在此時此地再次相遇,着實是巧合。
不過讓他另生心思的,倒還是辛秋白爲何是獨自一人?那日自太守府一案於城外放走辛秋白後,估摸着辛秋白應該去跟幕後主使者會合纔是。如今郡府受困,昌城、廣城叛軍成勢,辛秋白在郡南必有用武之地,怎麼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郡北?
不僅如此,他適才分明聽得辛秋白在門外想要討要一碗熱飯,這等舉措,儼然是一窮二白的無奈之舉。至於現在一怒之下殺進驛站,那就另當別算。
李信已經取來兵刃,並且向祖昭遞過去一把長劍,說道:“這女賊當真目中無人,今日勢必要拿她送官。”說着,就要帶領衆隨從衝上去。
祖昭突然跨步上前,攔下李信等人,他正色說道:“獻巖兄,殺雞焉用牛刀。且先由我上前會一會此賊,必將其一舉拿下。”
李信有些許詫異,同時正經八百的勸慰道:“祖兄弟,我看這女賊身手了得,眼下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你我聯手,先將此賊制服再說。”
祖昭堅持說道:“獻巖兄,我是識得此賊。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說完,也不顧李信欲繼續勸說,他提劍便衝出門廊來到院內。
“爾等都退下。”
祖昭先向院中之人喝了一聲。
驛站衆人士氣早已殆盡,若再繼續戰鬥下去,只怕很快便會出現逃竄情況。一人逃,所有人皆逃,局勢徹底一發不可收拾。這會兒既然有人願意站出來跟女賊單打獨鬥,多多少少能算是漲幾分士氣,更重要的則還是給了大家喘一口氣的機會。
衆人立刻後退到院子邊緣,受傷者相互攙扶,還有人也企圖將地上那些尚在呻吟的同伴拉拽遠離院子中央。
祖昭箭步上前,來到辛秋白麪前相聚十步遠的地方站定,面無表情,聲音同樣不帶任何情緒,徐聲問道:“你可還認得我?”
辛秋白早先就注意到祖昭,這會兒如此之近,彼此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她臉色愈發顯得陰冷,近乎妖媚的雙眼中透射出不可阻擋的殺意,輕咬着一口小白牙說道:“你是祖昭,我豈會不記得你?”
祖昭仔細打量了辛秋白一番,發現辛秋白雖然渾身上下一如既往散發着冰冷的氣質,但是身形明顯要比之前消瘦了一圈,尤其是臉頰膚色,白如雪,也白如蒼紙,根本看不出任何血色。女孩應有的朱脣,此時此刻看上去也跟臉上膚色相差無幾,慘白而乾澀。任何一個稍微有常識的人看到這裡,都能辨認出對方是懷病在身。
都病的不成人樣,竟還能有這樣的身手,這辛秋白真不是一般人。
祖昭暗暗一番尋思,他倒沒有任何想要取辛秋白性命的意思,並非因爲辛秋白是美女,而是因爲對方有自己需要的線索。默然片刻,他徐聲開口說道:“我勸你還是儘快束手就擒,即便你身手很好,但終歸只是一個人。上次我可以擒住你,這次我同樣也可以。”
辛秋白冷笑起來,笑聲中充斥着譏諷,她說道:“真是好笑,上次你以衆欺寡,趁我負傷僥倖得勝,這次你又仗着人多,難道你們自詡堂堂男兒竟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恥之心麼?”
她的這番話並沒有讓祖昭感到難堪,不過在場其他人聽在耳裡卻十分不是滋味。
儘管祖昭崇尚義理,但也不是那麼傳統頑固的盲目崇尚,對於一些根本不懂義理或者不講義理的人來說,這一套顯然只能是累贅。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辛秋白,畢竟那日在太守府時,辛秋白原本是有可能一箭射殺他,但最終還是饒了自己一命。
這一點也是他對辛秋白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最起碼可證實對方不是一個完全殺戮成性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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