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奏陛下,老臣以爲,司空此議萬萬不妥。”
獻帝忽然顯得有些高興,語氣之中的欣喜之意溢於言表。
“愛卿快快說來,到底如何不妥。”
劉赫看了看獻帝,心中暗道:“這劉協小小年紀,經歷坎坷,倒也有了幾分少年老成的樣子,可是終究還是太小,喜怒之色表露無疑。看他反應,顯然對我並不太歡迎,估計除了之前那次入宮討詔的影響外,主要還是他對這種武將把持朝政的事產生了驚懼之心。這倒是個小麻煩……”
他完全沒將出面反對自己和楊彪的那人當回事,如今大局已定,自己根本無懼幾個臣子的反對之音。不過儘管如此,他還是想聽聽對方會說出什麼理由來。
那臣子開口道:“陛下,自高祖創業以來,開天闢地,有我大漢繁榮四百年。然近四十年間,國亂歲凶,內憂外患,不勝其擾,所爲者何?無他,皆因桓靈二先帝,棄士族忠義,而寵信佞臣所致。樑冀造亂,黃巾猖獗,宦官釀禍,董賊殘暴,以至於國家蒙難,蒼生受苦。”
他這一張嘴,劉赫便聽出了他話中之意,不由得微微皺眉。
對方繼續說道:“樑冀也好,十常侍也罷,既能禍亂朝綱,無非借天子之權,欺上瞞下,謀取私利,尚不足以威脅天子。而如董卓之流,毒害更甚於前者。其擁兵自重,脅迫皇權,雖天子之尊亦要避其鋒芒。今董卓既滅,豈可再重蹈覆轍,令武將持重兵於洛陽之理?若要興我大漢,當效仿光武帝,重用世家士人,方爲上策。”
“老匹夫,你說什麼!”
程良脾氣最爆,一聽這話,當場便暴怒不已。
別說是他了,便是關羽等幾人,也是滿臉怒容,看着那大臣的眼神十分不善。
“放肆,在天子面前,爾等莫非要誅殺直諫之臣,效董賊之事乎!”
劉赫雖然聽了這話,心中也有些不悅,不過也知道這時候越衝動就越麻煩。
“幾位兄弟不可放肆,陛下自有聖裁。”
獻帝終究還是個孩子,一見這要吵起來的陣勢,當下就有些害怕起來。
“陳尚書此言偏頗,未免有吹毛求疵,因噎廢食之意。”
一個語氣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衆人看去,卻是盧植。
他這一說,劉赫才明白剛纔說話那老者,原來便是潁川陳氏的陳紀,也就是當初親自前往太原,聯合王晨和幷州十多個豪強對付自己的那個人。自己原本並不知情,也是不久前王晨告知了朱燁,朱燁又轉述給了自己。
這陳紀在三國曆史中並不算十分有名,不過他有個兒子卻是大名鼎鼎,那便是進獻了“九品中正制度”的陳羣,這個制度進一步鞏固和強化了世家對官吏選拔的壟斷,對於魏晉到唐初這數百年間,世家大族實力的迅速膨脹,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原來是他啊,那就難怪了……”
劉赫也沒有搭理,任由他和盧植二人先辯論一番。
陳紀見盧植出來反對,似乎也是有所預料,問道:“願聞盧將軍高見。”
盧植說道:“新皇年幼,當有重臣輔政,此乃常理。無論昔日弘農王爲帝,還是當今天子,皆是如此。先帝所留二位託孤大臣,盡皆早喪,唯劉顯昭一人,手握先帝遺詔,更是宗親血脈,擁兵平叛,留朝輔政,合乎國法。陳尚書將國之重臣與謀逆佞臣相提並論,實在是誅心之論,別有用心。”
“不錯,劉將軍擒殺張角,平定胡虜,光復舊土,今又捉拿董卓,奉迎陛下,無論資歷、功勳、血脈,皆是輔政大臣不二人選,還請陛下勿要遲疑。”
王允也站出來支持劉赫。
陳紀和他身後的一羣大臣忽然顯得羣情激昂。
“諸位今日莫非要助劉赫脅迫天子不成!如此行爲,與董賊何異!”
“你們放屁!”
程良作勢就要衝出去,把這羣文臣嚇得差點摔倒在大殿之上。
“劉赫造反了,劉赫殺人了……”
一羣大臣扯着嗓子高呼起來,聽得劉赫心頭忍不住有些煩躁起來。
陳紀直接往前踏出一步,伸長了脖子。
“老夫即爲尚書令,世受國恩,豈能惜命避刀,見奸佞禍國而不語?劉赫,你如今手握重兵,京畿之地,盡在掌握,老夫自知得罪了你,今日必死無疑,然而要老夫屈從於暴力,卻是萬萬不能!”
這陳紀一副慷慨激昂,大義凜然的模樣,要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麼德行,劉赫都險些以爲這是一個大大的忠臣。
他這一說,身邊不少大臣也紛紛走了出來。
“我等願意引頸就戮,爲國盡忠!”
“劉將軍若果真心念大漢社稷,當自行帶本部兵馬迴歸幷州,陛下可封其爲平北將軍,兼併州刺史,分封爵位,替大漢戍守一方,若是在此霸佔朝綱,橫行無忌,如何對得起劉氏列祖列宗?”
“不錯,請劉將軍還於幷州!請陛下重用士人!”
朱儁也是個暴脾氣,忍了半天,現在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
“胡說八道!誰說武將立功之後就該鎮守邊關,不得進京任職?我與盧公、皇甫老將軍,皆是常年帶兵征戰之人,然戰事結束後,仍是於朝中位居高位。想那何進,毫無尺寸之功,憑藉後宮之事,而居大將軍之位,今劉顯昭功高蓋世,天下莫能相比,卻要困於邊陲,諸位臣工,如此輕賢慢士,排擠功臣,到底居心何在!”
“公偉此言荒謬!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正因何進無能,董卓造逆,才更不可使武將坐朝,否則必生禍亂。士人治天下,方有我大漢四百年盛世。武人、宦官治天下,故有桓靈以來數十年之亂,如此教訓,豈能頃刻忘懷?”
陳紀這一段話,讓朝上衆多武官中,除了本就和他一黨的那部分,剩下的都紛紛跳了起來。
“汝等怎敢如此輕視我等武將,若無我等血戰,豈有爾等性命!”
陳紀一看他們逼迫了上來,又擺出了方纔那視死如歸的模樣。
“怎麼,諸位莫非要羣起攻之,將老夫打殺不成?哼,我陳紀雖然老邁,卻也有一把硬骨頭,絕不向爾等奸佞之輩屈膝!如今洛陽所有兵馬,盡在劉赫手中,你若想效仿董卓之行,老夫雖無力阻擋,卻也要將此殘軀,撞死於這大殿之上,以報先帝!”
他說完,作勢就要朝一旁的大柱子上撞過去。
“陳尚書不可啊!”
“元方萬萬不可……”
他身邊一羣朝臣趕忙將他攔住,而他還在裝出一副痛心疾首,拼命也要撞過去的樣子。
楊彪看得是眉頭直豎,十分不耐。
“朝堂之上,諸位尋死覓活,實在不成體統。劉將軍忠勇無雙,仁義無匹,公等如此薄待,良心何在?”
陳紀完全不吃這套,他狠狠瞪了楊彪一眼。
“弘農楊氏,天下知名。公即爲士人領袖,當一展才學,輔佐陛下,排除奸佞,何以自損風骨,投靠劉赫以求高官厚祿,實在令人不齒。”
楊彪嘆了口氣:“我等一心爲國,只求天下早日安定。如今諸侯並起,於各地擁兵自重,對朝廷貌合神離,若無劉赫這等宗親豪傑相輔,陛下何以震懾羣雄?董卓乃是外姓,無伊尹、霍光之才,入朝主政,自然不便。然劉赫乃漢室後裔,陛下皇叔,又有大德於身,大功於社稷,怎能相提並論?公等才智過人,見識不凡,此理豈會不知,何必在此百般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