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郡長子城,此城是上黨郡治所,頗爲繁榮,城中有民近兩萬戶,約八萬人,而城北的房屋比起城南,明顯高大華貴,街道也更顯寬闊。城中富戶豪門,幾乎都居住在城北。
這城北平日最是熱鬧,人來人往,商旅雲集,然而今日雖然是一片晴空,但街上卻空無一人,偶爾出來幾個人影,也是行色匆匆。
城北有一座最大的府邸,高門大戶,院牆四個角落,都設有哨崗箭塔,一看便是豪強大戶人家。
然而,就在這等豪門之外,此刻卻被一羣士兵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而府中也有一批護衛,正在門口與這些士兵對峙着。
大門口之外,一個武將打扮的人,騎着戰馬,一臉傲慢地看着前方這座府邸。
在他身邊,還有一名猛將,頭戴紫金冠,背披百花袍,身着獸面吞雲連環鎧,腰繫勒甲玲瓏獅蠻帶,手持方天畫戟,端的是威風凜凜,不是呂布,又是何人?
自他逃離洛陽之後,便來到上黨,投靠了上黨太守張楊。他與張楊乃是舊識,交情匪淺,剛到上黨,張楊便將他拜爲都尉。呂布重拾威風,此刻這頭昂得比以往還要更高三分。
“兄長,你我率軍圍住這座府邸,所爲何事?莫非這家家主得罪了兄長?”
呂布有些不解。
張楊冷笑了幾聲:“賢弟有所不知。這趙家乃是我上黨郡數一數二的大豪門,家主趙煜,乃前任上黨太守,家世顯赫。”
呂布聞言,虎目瞪得老大。
“趙煜?原來是這廝!我在幷州別駕任上,就多有聽聞,這趙氏與劉赫小兒往來甚密,暗中對劉赫多有支持。”
“哼哼,不錯,正是如此。如今劉赫發兵來攻打愚兄,這趙氏定然與其勾結,自當先將其除去。”
呂布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兄長說的不錯,劉赫小兒屢屢欺凌於我,今日正該拿這趙氏滿門的首級,略做回敬!兄長稍帶,就讓小弟代勞,攻下此宅!”
他揚起方天畫戟,作勢就要衝出去。
“賢弟且慢,此事不急。”
呂布疑惑道:“兄長爲何阻我?”
張楊眉毛一挑,瞥了一眼趙府。
“這趙氏聲威極盛,府中護衛不少,冒然強攻,我軍必然有所損傷。如今大戰將至,若能將其勸降,收攏其財富人馬,並教其修書出城,哄騙了前來攻城的高順等將,我等設下埋伏,豈不是正好將其一網打盡?”
呂布雙眼精光四射。
“兄長高見!如此還能將劉赫大大羞辱一番,真乃妙計!”
張楊捋了捋鬍鬚,顯得很是得意。
他看着眼前的府邸,放聲大喊道:“本郡太守張楊,特來拜會趙氏家主,還請出府一見!”
沒過多久,便聽得“吱呀”一聲,那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幾個人影從中走了出來,爲首者赫然便是趙煜。
“張太守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趙煜終究爲官多年,又是豪門家主,言談舉止之間,一股威嚴油然而生,哪怕對面二人高頭大馬,對自己明顯有一股俯視之像,卻也依舊不卑不亢。
張楊也不下馬,就在馬背上遙遙拱手。
“趙家主乃楊之前輩,在下到任一年有餘,還不曾拜會,今日特此前來,向閣下請教一二。”
他說是請教,可是言語之中滿是傲慢之意,絲毫沒有什麼“請教”的姿態。
趙煜何等精明人物,自然看得出來對方來者不善,不過心中卻也不懼。
“太守客氣了,老夫垂垂老矣,早已不中用了,如今賦閒在家,請教二字,萬不敢當,更何況……”
他手指了指周圍的兵馬。
“更何況太守如此陣勢,豈是請教前輩應有的禮數?”
“還請前輩勿怪。在下自討董賊以後,開罪了那竊國賊子劉赫,他如今命人率軍來攻,誓要取某首級。久聞劉赫麾下有不少能人異士,喬裝打扮,混跡街市。更可能城中某些人已和賊子勾結,我略備親兵,不過以防萬一,謀求自保罷了。”
張楊一番話,說得是陰陽怪氣,所指誰人,再明白不過。
趙煜身後一個年輕人勃然大怒,指着張楊就罵了起來。
“張楊匹夫!劉將軍世之英雄,爲國盡忠,功勳顯赫,豈是你這跳樑小醜所能相比?還敢在此詆譭於他,簡直不知羞恥!勸你速速下手受縛,自解於劉將軍軍前,或可免於大難!”
趙煜佯裝叱責道:“誒,老夫與張太守說話,何時有你插嘴的份?縱然如何有理,也不該壞了禮數,還不退下。”
那年輕人拱手道:“是,叔父。”
張楊饒有興致地看着那年輕人。
“呵呵,趙氏之中,果然英才輩出啊,此人伶牙俐齒,就是不知手上是否有些真本事。若是一副空嘴皮子,只怕丟了趙氏的顏面啊。”
那年輕人正欲發作,卻被趙煜攔了回去。
“我趙氏一門,或文或武,皆爲報效朝廷,何分高下?不似某些人,執掌刀劍,卻不思報國,整日只做那蠅營狗苟,謀取私利之事。如此恬不知恥之徒,縱然是我族中一三歲孩童,也不屑爲伍。”
“老匹夫,你……”
張楊怒從心中起,差點下令直接進攻,但最後關頭還是忍住了。
他強作笑容:“趙煜,本太守也不和你廢話,今日此來,就問你一句話,是投靠本太守,保全家族,還是要與本太守作對,落得個滿門死絕的下場?”
趙煜斜了他一眼。
“哼哼。我趙氏雖然不肖,卻也知天地間有忠義二字。數年前,劉將軍與皇甫老將軍,便在此城中,歷經艱險,才得以誅殺張角,爲此幾乎性命不保,卻也不曾見他皺過眉頭。”
說到這裡,他嗓門忽然提高了幾分。
“我大漢自高祖創立以來,已近四百年,如今社稷飄搖,蒼生受難。我幷州之地,本爲天下苦寒之所,盜匪肆起,胡騎猖獗,在場各位,凡是幷州百姓者,誰人不曾受此苦難?”
他這話一出,不少護衛甚至是張楊麾下的士兵,都不自主地點起了頭。
“幸而天不絕我大漢,我幷州降下劉赫,少年英傑,世間罕見。征伐多年,太行山中,盜匪盡滅。北地草原,胡酋授首。數年光景,六郡盡復,這是何等的蓋世之功?非但如此,其興修水利,勸課農桑,使我幷州富庶,不下中原任何一州,百姓人人受益,便是我趙氏一門,也因此開墾荒地,參與行商,而多得其利。”
他忽然眼神一變,帶着幾分恨意,又有幾分不屑地看着張楊。
“如今劉將軍智擒董賊,爾等貪圖權勢,違逆天子詔,強攻虎牢關,數十萬大軍,爲其五萬兵馬所敗,不以爲恥,反四處宣揚,污衊劉將軍之威名。如此厚顏而下作之人,實在聞所未聞,令老夫大感作嘔!”
“老東西,你……”
張楊被他氣得不輕,正想反駁,話剛到嘴邊,趙煜卻搶先一步說了下去。
“國家蒙難之時,不見你有立下尺寸之功。爭權奪利之際,卻有爾等極盡無恥之能。如今還敢在老夫面前,張牙舞爪,要老夫爲你張目,陷害忠良,簡直是癡心妄想!張楊匹夫,若想取老夫性命,大可來攻便是,便是與你拼個魚死網破,我趙氏族人,也決計不會向你這等國賊屈膝投降!”
“叔父說得好!”
他身後幾名年輕人,紛紛叫好。
“好!好!好!趙煜老匹夫,你……你……”
張楊氣得青筋暴起,差點吐血,最後話也說不出來了。
“給我進攻,但凡趙氏之人,無論男女老幼,盡數殺死,不受投降!”
他這一聲令下,圍在府外的幾千兵馬,頓時便攻了上去。
“哼哼,最後還是要戰,也好,讓爾等見識見識我呂奉先之威!”
呂布一夾戰馬,那方天畫戟如游龍一般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