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數百人雖有馬車輜重,但是張楊趕路心切,中途只休息了一次,其餘時間都在匆匆趕路,到了傍晚時分,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壺關關下。
“將軍,咱們到壺關了。是在關內歇息一夜,還是繼續趕路?”
張楊毫不猶豫地說道:“歇息什麼?繼續趕路要緊!”
副將聞言,一臉爲難之色。
“將軍,弟兄們多是步行,這百里路走下來,實在已經有些疲憊不堪了,如今即將入夜,山路更是難行,您看是否……”
“胡說八道!”
他話還沒說完,張楊便出聲怒斥起來。
“誰知道劉備那廝會不會派人在後面跟着?若是在此歇息,他們晚上前來夜襲,又當如何?速速趕路!”
“這……末將遵命……”
副將有些不情願,但也只能領命退下。
“你這樣,不對。爲將者,體恤士卒,不該濫用威嚴。”
“哪個混賬東西,敢教訓老子我!”
張楊十分不悅地轉過頭去。
“哦,原來是高將軍啊。哼哼,張某帶兵,不勞將軍置喙。”
副將走了下去,把一干已經癱倒在地的士兵一個個叫了起來。
“不準休息,起來,繼續趕路!”
“什麼?還要趕路啊,我們這大半天功夫,連走帶跑,趕了一百多里路了,實在是走不動了啊。”
“是啊,馬上便要天黑了,這二百多裡山路實在是沒法走了。”
“就在關內歇息一夜,明早再趕路吧。”
士兵們一個個筋疲力盡,說話都有氣無力,哪兒還有力氣趕路?
張楊見副將勸不動他們,登時便怒了。
“爾等一羣廢物,才走多少路程,就叫苦連天!統統起來,誰敢違抗本將軍軍令,嚴懲不貸!”
然而他這一句話,也只讓稀稀落落幾個人站了起來。
“你們……你們想造反麼!拿了本將軍的財物糧餉,就這樣回報麼?你們都是參與了圍攻趙府的,若是教劉備軍隊追上來,也是一樣難逃一死!”
數百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臉無奈地扶着長槍勉強站了起來。
張楊這才神色稍稍緩和,帶着幾分得意地看向了高順,隱隱有着幾分炫耀之意。
不料高順卻是搖了搖頭。
“士兵之力不可用盡。如此壓榨士卒,非將之道。”
張楊剛剛那還有些得意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高順,休逞嘴上功夫,你倒是有本事,可如今還不是成爲本將軍階下之囚?我的士兵,莫說只是受苦受累,便是要他們去死,那也是理所當然。他們是我親兵,平日裡吃穿用度分財寶都優先於其他士兵,如今危難關頭,爲本將軍受點苦算得什麼?”
他這一句話,帶着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對着那些士兵盡是不屑的模樣,聽得不少士兵臉上多有憤恨之色。
呂布見到高順靠近過來,也提起了方天畫戟,策馬走來,目不轉睛盯着他。
不過高順對他似乎視而不見,只見他來到那數百名士兵的面前。
“攻打趙府,搶奪財物,受人指使,罪責不重,棄暗投明,既往不咎。”
短短二十四個字,卻是正中這些士兵心中的軟肋。
他們跟着張楊,絕大多數並非因爲對其足夠忠心,只不過一是因爲拿了他的錢財,忠人之事。二是參與攻打趙府,一旦投降劉赫,難免會被追責,所以只能跟着張楊逃跑。
如今高順這一句話,讓不少士兵都看到了希望。
張楊見狀頓時急了,“滄啷”抽出佩劍指向了高順。
“姓高的,你想策反本將軍親兵,做夢!再敢多說一句,教你立斃當場!”
高順面不改色:“本來你也要殺我們。”
他這一句話,語氣平淡至極,可卻把張楊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高順接着對那些士兵說道:“張楊無膽、無能、無德。跟隨他,必無好下場。歸順朝廷,纔是正途。”
“姓高的,當真以爲我不敢殺你麼!”
張楊氣急,寶劍逼近,已經刺到了高順的脖頸,那鋒利的劍尖劃出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他這話說得是兇狠,但眼珠卻是四處張望。
此處到底還是上黨境內,並未到達安全地界,他生怕後面跟着劉備派來的斥候或密探,一旦自己在這裡殺死了高順,搞不好很快就會有劉備大軍殺來。這也是他急急忙忙想要連夜趕路的原因。
高順只是語氣略一遲疑,卻連低頭看都沒有看那寶劍一眼,便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
“我今日必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將軍爲人,爾等既在幷州,定然知曉。袁紹無能,張楊暴戾。救下趙氏,無罪有功,何去何從,爾等自決。”
說完,他騎馬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多說一個字,繼續守在了趙煜和趙瑛所在的馬車旁邊。
他這一走,自是瀟灑,可是那數百士兵卻開始眉來眼去,竊竊私語起來。
“劉赫將軍仁義無雙,我等幷州百姓誰人不知啊,或許他真的會赦免我等罪過。”
“不錯,反正咱們只是從犯,如果能將趙氏一族和這位高將軍救回去,戴罪立功,不敢說得獎賞,至少不會被責罰吧?”
“跟着張將軍去冀州,日子也未必好過。咱們的家人可都在幷州啊,妻離子散,這日子可怎麼過。”
“雖說跟着張將軍,時常能發點小財,可大頭都被他自己拿走了,咱們不過分點湯水,出去吃一頓好的也就花光了。聽說劉大將軍麾下精銳軍隊,那是天天有肉吃啊。”
“我看這傳言錯不了,你們看之前那高將軍麾下統帥的三千士兵,那塊頭,那體格,還有那裝備器械,嘖嘖嘖,伙食肯定不得了。”
“不止如此,我聽不少過路商旅提過,劉大將軍麾下的軍隊,每個月還有軍餉錢呢,聽說可是不少,每次戰勝或者立功,還有額外獎賞。另外不少軍官都是從立功士兵中提拔上來的,咱們哪兒有這機會啊。”
他們聲音雖然又輕又雜又亂,可張楊還是聽到了其中幾句,頓時整個人暴跳如雷。
“爾等想要造反麼!誰敢有二心,本將軍先宰了他!誰,誰要造反的,出來!”
他拿着長劍指着衆士兵,一個個質問過去。他終究是餘威仍在,這一質問之下,衆人紛紛低頭不語,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的。
“哼,諒你們也不敢,馬上啓程,繼續趕路!”
數百士兵一個個極不情願的樣子,都站了起來,準備出關。
張楊回頭,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高順,心中暗道:“可惡,竟然壞我軍心,日後到了冀州,要想安撫這批親兵,勢必要花不少代價,簡直可惡!等出了上黨地界,我第一個宰了你!”
他此刻心中急切,和呂布騎馬跑在了前面,親衛兵押着高順和趙氏二十餘口跟在後面,一行人很快便通過了壺關。
衆人剛剛走出沒多遠,高順便忽然停了下來,同時還讓馬車也一起停下。
那數百士兵如今對他印象不錯,他這一聲喊之下,這些士兵竟然便真的將馬車給駐停下來。
張楊大怒,跑回來喝斥道:“何事停止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