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炎熱,大將軍府後院中,蟬鳴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一衆下人,天天拿着粘杆和網兜,在院子裡捕蟬。
劉赫和荀彧、崔鈞兩人,都起了一個大早,趕在朝會之前,聚在書房中商議政務。
不過這日清晨,出奇得熱,初升的烈日就灼熱非常,而且一絲涼風也沒有,窗外的樹葉紋絲不動,每過多久,三人就開始隱隱覺得有些熱氣上涌了。
三人之中,劉赫批覆奏章的速度最快,不知不覺間,額頭上的汗水就開始冒了出來,他自己也沒有注意,直到一滴汗水,落到了竹簡上,這纔拿過毛巾,擦了一把,便繼續埋頭公務。
荀彧見狀,微微皺眉,招手喚來了一名侍女,輕聲說道:“去,給大將軍端一碗冰鎮綠豆湯來。”
原本是一件尋常之事,冰鎮綠豆湯,莫說是皇族了,就是尋常中等世家,乃至於稍有家產的商人,也是夏日常備的解暑之物,不過那侍女卻是面露難色起來。
“嗯?怎麼了,還不快去?”
侍女看了看劉赫,小心翼翼地對荀彧回道:“回長史,大將軍剛來洛陽時就有吩咐過,除府中三位長輩,以及將軍夫人之外,其他人夏日輕易不得用冰……”
荀彧有些詫異了:“哦?還有此事?”
他投靠劉赫終究是晚了一些,所以對此並不瞭解。
這時,劉赫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擡頭看來。
“文若有事?”
荀彧趕忙站了起來。
“回主公,彧見主公流汗不止,想命人送一碗冰鎮綠豆湯來,給主公消暑。不過侍女說,主公曾有令,除長輩和夫人外,旁人不得隨意用冰消暑,故此彧有些詫異而已。”
“原來是爲這事,文若去年纔來,不知此事,也是正常。”
劉赫放下了筆,笑着看向荀彧。
“冬日鑿冰,存儲至今享用,太耗民力和財力,不到萬不得已之時,還是能忍就忍吧。”
他扭頭對侍女吩咐道:“去,拿三塊毛巾,再讓人打三桶井水過來。”
侍女得命退了下去。
“州平,文若,就連累二位陪我受點苦吧。”
崔鈞走了出來,笑道:“文若啊,這井水十分清涼,我和主公,還有云長等將軍,這些年可全靠此物消暑,你也試試。”
不一會兒,下人端着三塊毛巾,三桶井水就送了過來。
荀彧把手探入其中一桶井水之中,頓時一股清涼之意,沿着手臂蔓延全身,說不出的舒爽。
“這井水清涼,確是消暑之物,彧在家中時,夏日也常以井水洗臉,沐浴,還有提神之效。只是沒想到主公貴爲大將軍,居然如此節儉,彧想起以往之奢靡,實在心中有愧。”
劉赫用毛巾沾溼了之後,擰乾了水,往額頭上一貼,舒服得差點就呻吟了出來。
“些許小事,文若不必自責。對了,算算日子,四弟也該回來了吧。”
十幾日前劉赫就接到了張勇的戰報,西涼大捷,他已經班師回朝了。西涼路遠,而且官道多因戰亂,而且年久失修而損毀,再加上他大軍以步卒爲主,行軍自然慢許多,不過這兩天也該到洛陽了。
“嗯,主公算得不錯,按理說……”
崔鈞正要說話,忽然外面一人跑了進來。
“稟大將軍,張勇和朱燁二位將軍已經率軍凱旋迴城,如今他二人正在府外侯見。”
劉赫大喜。
“哦?太好了,定是他二人星夜兼程趕路,所以今日才能如此早早趕回洛陽。”
他對荀彧和崔鈞說道:“走,出去迎一迎。”
荀彧看了看外面的日晷。
“時辰也差不多了,以屬下之見,主公不如出去之後,直接帶着兩位將軍上朝去吧。等朝會結束,回府再敘。”
劉赫看了看時間,點了點頭。
“嗯,也好。”
劉赫麻利地換上了朝服,隨後大踏步地出府,果然見到張勇和朱燁兩個人站在府外。
三人都是喜不自勝。
“大哥,小弟此去西涼……”
張勇正要稟報一些事情,劉赫卻打斷了他。
“誒,二位賢弟不急,此次出征事宜,容後再敘,該是上朝的時候了,兩位賢弟就隨大哥一同進宮吧,正好將此戰的封賞一併奏請了。”
朱燁顯得異常興奮。
“好啊好啊,咱們進了洛陽之後,我和幾位兄長多在外練兵巡視,難得有機會上朝,今日正好見識見識。”
“呵呵,既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三人跨上戰馬,一起朝皇宮跑去。
剛剛來到朝會的宮殿門口,朱燁忽然捂着肚子叫了起來。
“哎呀,大哥,我肚子疼,得去方便一下。”
劉赫沒好氣得看着他:“你啊,真是懶人屎尿多,快去快回。”
“誒,好嘞。”
朱燁飛速地跑開了,誰料剛剛跑過了一個拐角的地方,就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朱燁倒是沒怎樣,對面那人被撞地直接摔倒在地。
“唉喲,疼……”
朱燁聽着這人的聲音,有些尖細,仔細看去,原來是個小黃門,看起來最多二十來歲,長得面黃肌瘦,怪不得剛纔撞到自己的時候,自己根本沒覺得有多大的力道。
那小黃門雖然不認得朱燁,可是朱燁這身武官的朝服和魁梧的身材,再加上這個時辰正是上朝的時間,再笨的人也能猜出朱燁是一個正準備過來上朝的級別不低的武將,這頓時把這個小太監那張黃臉給嚇白了。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他區區一個小黃門,沒權沒勢,對於這種大人物而言,簡直跟腳邊的螞蟻沒有太大區別,宮中隔三岔五都會有小太監因爲得罪的什麼大人物而被打死。
這小黃門正“咚咚”地磕着頭,膽戰心驚地等着發落呢,卻忽然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給提了起來。
“哈哈,你這小黃門,走路冒冒失失的,差點把小爺我腹中的骯髒之物都給撞出來了,那小爺可要在大哥面前丟醜了。站好了,該幹嗎幹嗎去吧。”
小黃門看着正大大咧咧笑着的朱燁,心生疑惑。
“這位將……將軍,您……不處罰奴婢?”
“嗨,你又沒犯什麼錯,小爺我趕着去茅房,跑得急了,撞倒了你,該是小爺賠罪纔是,處罰你幹啥。你這小子可真有意思,你叫啥啊?入宮幾年啦,咋還這麼呆頭呆腦的。”
小黃門一看,這位將軍果然不殺自己,頓時跟撿回一條命一樣高興。
“回將軍,奴婢龔三兒,今年十八歲,半年前家中遭災,父母都沒了。只剩下一個九歲的弟弟,長兄如父,奴婢沒辦法,只能入宮裡來,雖然辛苦,可總能養活我兄弟二人。”
他這話一說,倒是讓朱燁有些刮目相看了。
“看不出來啊,你小子挺講義氣,我大哥常說,人生在世,就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你小子孝悌倆字做得不錯,小爺喜歡,來,這是賞你的,給你弟弟買點好吃的去。”
朱燁順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錢袋,丟給了龔三兒。
這錢袋在他手上是十分請便,可是到了龔三兒的手中,卻是沉得直接把他整個人都帶得一個趔趄。
“啊……這麼多錢……”
他看着錢袋裡這至少一百多錢,又驚又喜,對朱燁也是感激涕零。
“奴婢多謝將軍,給將軍磕頭了。”
“嗨,多大個事,值得……唉喲……不說了,要拉了……”
朱燁丟下他,連蹦帶跳地就朝茅房跑去。
龔三兒看着他的背影,握了握錢袋,跪下十分鄭重地磕了足足九個頭,這才起身小跑着離開。
朝會之上,文武官員,戰列兩側。
三公九卿,執金吾、河南尹、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中郎將及以上武官,都在宮殿之內。
而洛陽令,還有九卿的屬官,校尉級別的武官,以及洛陽城中一些品級不高不低的官員,則都只能站在宮外伺候。
關羽除了左中郎將外,還兼着司隸校尉一職,不過他這幾日被劉赫傳訊留在了上黨,所以並沒有出現在朝會上。而葉祥跟高順都是校尉,原本應該守在殿外,不過高順還在北地郡歸來的路上,葉祥則去虎牢關巡視未歸。
因此大殿中位於劉赫身後的,就是太尉楊彪,左車騎將軍盧植,右車騎將軍朱儁,還有不久前被劉赫從老家召回任驃騎將軍的皇甫嵩,再之後就是右中郎將張勇了。至於朱燁,他如今是虎賁校尉,只能跪在宮殿外。
“有事早奏,無事散朝……”
“臣有事起奏。”
劉赫手執芴板走了出來。
“此次臣領衆將出徵,成功擊退羌人,剿滅鮮卑軻比能部主力,擊殺匈奴左賢王,臣擬有功之人名單,特呈陛下御覽,請陛下酌情封賞。”
獻帝十分不耐煩,似乎隨時想要發作的樣子,可是下面的陳紀卻暗中給他使着顏色,獻帝這才勉強忍住了脾氣。
“呈上來吧。”
身邊的太監走下去,接過了劉赫手中的名單。
獻帝展開之後,幾乎只是看了一眼,便開口道:“這麼多人?區區幾波胡人作亂而已,能造出這百餘名有功之士麼?”
劉赫聞言,眉頭頓時緊鎖起來,獻帝這態度有些奇怪,以往根本不會過問這些事情。
“回陛下,此次賊勢浩大,全賴將士用命,人人奮勇,方有此大勝,陛下何出此言?”
獻帝有些不情願,不過也沒有繼續反駁下去,把劉赫奏請的封賞名單一律照準了。
“臣代將士們謝過陛下。另外……”
劉赫正要奏明袁紹勾結黑山軍和胡人一事,準備接下去請了詔書,然後就全面發兵,攻取冀州,衛覬卻忽然站了出來。
“陛下,臣也有本啓奏。”
他這一句話,把朝堂上所有的目光,幾乎都吸引了過去。
劉赫一看是他要奏本,心底隱隱覺得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