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綿延數百里,隔開了幷州、幽州和冀州,百年以來,山中盜賊四起,山匪遍佈。
自劉赫少年剿匪之後,小股山賊或被剿滅,或被收編,或整合成更大的山寨,而黃巾起義後,以張牛角爲首的黃巾渠帥,率領大軍遁入山中,收攏大批山賊投靠,漸漸有稱霸太行山之勢。
後來張牛角被俘,張燕接手其勢力,又接納了諸如楊奉等勢力的加入,同時流竄各地的黃巾殘餘兵力也常有前來投靠,不出幾年,就發展成了二十餘萬衆,超過十萬士兵,嘯聚山林,一時風頭無兩。
不過之後徐晃和牽招的白波軍屢次擊敗黑山軍,逐漸坐大,如今張牛角的忽然迴歸,更是讓張燕的黑山軍瞬間分裂。
從此,太行山中就成了三足鼎立之勢,徐晃的白波軍,張燕的黑山軍,以及張牛角自稱的飛牛軍,各自佔領了一片山頭。
黑山軍依舊以打家劫舍爲生,偶爾做諸侯的僱傭軍換取錢糧物資,白波軍則和黑山軍相反,常年爲各個穿梭於太行山的商隊提供護衛,收取保護費,同時也和商隊進行交易來往,由於徐晃和牽招都是爲人沉穩,極重誠信之人,而且白波軍實力也是有目共睹,因此在商隊之中,白波軍的信譽度極高。
至於飛牛軍,則和冀州袁紹有着密切的往來,十幾天前張牛角從關羽等人的包圍之中,救下了高覽和兩萬多冀州兵馬,以此邀功,又向袁紹索要了一大批物資。
再加上高覽回去之後,跟自己的姐姐,在袁紹面前大肆吹捧張牛角,硬生生把一次徹頭徹尾的大敗仗,說成了自己拉攏張牛角有功,儘管丟失了壺關,張頜也沒有救回來,可袁紹還是賞賜了高覽,也答應了張牛角的物資要求。
一支車隊從冀州的地界,緩緩進入了一條山道。
這車隊足足有上萬架車,一部分裝着糧食、蔬菜、酒肉,還有一部分裝載着各種兵器和盔甲,另外還有一些尋常的衣物、布匹等,正是袁紹要送給張牛角的物資。
領隊的是一個文官模樣的中年男子,他是高覽的一個族人,算起來還算是高覽的堂叔,他現在是紅光滿面,春風得意。
“公予果然爭氣,如今我高家在冀州的地位日益攀升,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年,當可僅次於州牧府而已,妙,實在是妙啊。到了那個時候……”
他騎着馬,捻着鬍鬚,腦海中已經陷入了無邊的遐想之中。
一個下人模樣的跑了過來:“大人,剛剛前方探馬回來稟報,已經見到了張牛角,他正親率兵馬,準備前來接應。”
“嗯,算他識相。走,抓緊趕路,早點將東西交給這廝,這地方窮山惡水,實在是不想多待。”
“大人,咱們還是謹慎爲好,太行山中還有黑山軍和白波軍,若是在見到張牛角之前,這兩方人馬先殺出來,可就大大不妙了。”
中年男子聞言,卻是不屑地“切”了一聲。
“沒出息的東西。咱們冀州兵強馬壯,張燕那廝也不過是仰仗我等的鼻息苟活,至於徐晃,據說是有些本事,可一向也只跟商隊打交道,豈敢與我冀州府爲敵?區區幾個草寇罷了,我們沒去派兵徵繳,他們就該燒高香了,還敢主動來找我們的麻煩?反了天了他們。”
“可是小心無大錯,咱們是否……”
“哎呀,行了行了,老夫纔是領隊,何時輪到你說話?馬上傳令下去,加快趕路,越快越好。”
說完,他狠狠抽了馬屁股一鞭,這匹馬吃痛,朝天嘶鳴一聲,瞬間發力衝了出去,可這中年男子卻是一個措不及防,沒跟上馬的速度,直接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哎呀……”
周圍的隨從趕忙上前把他扶了起來。
這傢伙氣急敗壞,一馬鞭抽到了身邊的一個隨從身上。
“還不快去,抓住這該死的畜生,給我抽筋剝皮,烤了吃肉!”
“大人,這不合適……”
一個隨從剛要勸,就被他一鞭子又抽到了臉上。
“你做主還是老夫做主?還不快去!”
隨從無奈,只能騎馬趕緊追了上去。
很快,一匹馬的慘叫聲就響徹了周圍的山林之中。
中年男子這才顯得有些解氣:“一頭畜生罷了,竟敢摔老夫,不知死活。”
他指了指一個隨從:“你,過來,給老爺捶捶腿,這可摔傷了我了。”
那隨從聽着馬的慘叫聲,正在滿臉戒備地不斷地朝周圍的山林望去,根本沒聽到中年男子的傳喚。
這無疑是給中年男子的怒氣上來了個火上澆油。
“混賬東西,那些破樹有什麼好看的!”
那隨從又捱了一鞭子,趕忙說道:“小人怕這馬的慘叫聲,會驚動在附近放哨巡邏的山賊,因此……”
話說一半,中年男子就不耐煩了。
“放屁,老子剛剛說的話,你全當耳邊風了?我說他們不敢來,就肯定不敢來,即便來了又如何?幾個小毛賊罷了,上不得檯面,快點過來給老夫捶腿!”
那隨從眼底之中,盡是對這中年男子的蔑視和不滿,可對方終究是主,自己是僕,他只能乖乖走了過去。
“癩蛤蟆打哈欠,閣下好大的口氣。”
一個極盡嘲諷的聲音傳來,登時惹怒了中年男子。
“誰,誰敢這般對老夫說話,不要命了麼?”
兩個人騎着馬,緩緩從一旁的山林中走了出來。
其中一人身形十分魁梧的男子,提着一把大斧,另一人則更像是個儒將,提着一杆長槍。
拿大斧的男子冷聲道:“白波軍徐晃,特來送死,不知這位口氣如此之大的足下,打算如何處置徐某?”
中年男子憤怒和傲慢的臉色,“唰”得慘白下來。
“白……白波軍……”
他這嚇得癱倒在地了,而緊跟着,負責押送物資的那些大隊人馬,頓時一鬨而散。
“快跑……”
“逃命要緊啊……”
上萬人馬,轉眼間逃得不剩三千了。
牽招高舉長槍:“東西,我白波軍要了,弟兄們,上!”
從山林之中,瞬間涌出了大批山賊,說是山賊,卻個個全副武裝,跟袁紹麾下的冀州兵馬比,也是不遑多讓。
沒過多久,這三千多人也全部被殺,只剩下那中年男子一個人,正躲在一棵大樹後面,瑟瑟發抖,腳底下的地面上,一灘略有味道的液體,染溼了草地。
“別藏了,徐某要想殺你,還能留你到現在?出來吧。”
徐晃的聲音響起,讓這中年男子更是膽戰心驚。
徐晃見他不肯出來,對身邊的幾個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士兵跑了過去,直接把那人從樹後拽了出來。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
到了徐晃面前,他是站都站不直了,攤在地上不斷磕頭。
徐晃居高臨下,俯視着這個剛纔還大言不慚的傢伙。
“放心,我徐晃一向說話算數,說不殺你,自然不會食言。不過我要你給袁紹帶個話,你可能辦到?”
那人一聽有生機,別說帶句話了,就算徐晃提什麼要求,他現在也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能辦到能辦到,好漢要帶什麼話,老夫,哦不,小人一定一字不差帶給袁公。”
“那便最好。”
徐晃將大斧杵到了地上,把這傢伙嚇得渾身一激靈。
“太行山之中,論人數,我白波軍確實不多,可論戰力,張燕也好,張牛角也罷,給徐某提鞋都不配,何以袁紹屢屢拉攏這兩個廢物,卻從來不曾派人給我白波軍送禮,莫非是瞧不起我徐晃和手下的弟兄們?”
說到這裡,徐晃語氣森然,整個人殺氣驟起,嚇得中年男子冷汗直流。
“豈敢豈敢,我家主公他……他……他一直都十分仰慕徐將軍,哦還有牽將軍。只是二位畢竟曾經相助過……相助過劉赫,因此……”
“放屁!”
徐晃一聲暴喝,中年男子立馬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那次我出兵相助劉赫守住太原郡,不過是因爲你們買通了張燕,而我與張燕向爲死敵,那次機會正好可以教訓他一番,我豈會放過?那並不代表徐某投靠了劉赫,明白麼?”
“明白明白,小人全都明白。”
“哼,明白就好。某家這裡有一封信,你且帶回去,交給袁紹這廝,之後十天之內,某家都會派人,還是在這處山道附近等候消息。若是時日拖延,哼哼,等某家一統太行山之後,他便是親自來求見,我徐晃也絕不搭理,明白沒?”
“明白明白,小人一定好好規勸主公。”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雙手舉過頭頂,接過了徐晃的信。
“好了,你滾吧。”
中年男子只覺得這句話是有生以來,聽到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趕忙爬了起來,對着徐晃一邊點頭哈腰,一邊退到了一匹馬的旁邊,跨上戰馬,飛速離開。
牽招皺着眉頭,走到徐晃身邊:“公明何以要聯絡袁紹,莫非要率衆投靠冀州?”
“呵呵,子經賢弟過慮了。”徐晃笑道。
“小弟並沒有在開玩笑,還請兄長據實相告。此次出發之前,兄長只說是要搶奪袁紹送給張牛角的物資,可未曾提及還有書信與他,究竟何意?”
牽招忽然有一些咄咄逼人的態勢,徐晃一見,卻也沒有跟他急。
“怎麼?冀州富庶,袁紹勢大,而且如今他敗於劉赫,損失不小,正是急需強力盟友之時,此時與他聯手,正可獲取最大利益,賢弟覺得不對麼?”
他這一句話,讓牽招立時瞪大了雙眼,十分震驚。
“兄長,你……小弟一向佩服兄長爲人,儘管落草爲寇,也頗有俠仁義、忠孝之風,故而一心跟隨,怎料兄長竟然棄明投暗,反叛朝廷,投靠袁紹這等不忠不義之人,實在讓小弟寒心!”
“誒,賢弟言重……”徐晃伸手想要拉牽招一把,卻被牽招悍然甩開。
“不必多言,你我相交數年,兄長又對小弟有救命之恩,今日之事,小弟絕不會對外告發,不過你我之間,就此恩斷義絕,我牽招雖然不肖,卻絕不做逆賊的爪牙,告辭!”
他轉身就要離去,卻被徐晃一個箭步攔到了他前面。
他充滿戒備地看着徐晃:“怎麼?兄長莫非要強留不成?”
徐晃從上到下,好好打量了牽招一番,隨後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好得很啊,賢弟忠義之心,可昭日月,既然如此,那愚兄也不怕與你說實話了。”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卷布帛,遞給了牽招。
“這是……”
牽招有些猶疑地接了過來,剛看了兩眼,表情瞬間大變。
“哈哈哈,賢弟現在可以放心了吧?走,回到山寨,愚兄隱瞞了你這麼久,雖然有上命差遣,不得不如此,可終究對不住賢弟啊,愚兄請你喝酒,算是賠罪了。”
兩個人騎上馬,押送着這些物資,轉眼就沒入了山林之中。
沒過多久,這片山道上傳來了張牛角氣憤無比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