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癱軟着的陳宮,在那幾把大刀砍刀身上之前的一瞬間,忽然暴起,使盡了平生的所有力氣,楊天高呼。
“曹操奸賊,不忠不義,我陳宮當年真不該救你啊……”
話音剛落,幾名將領的大刀就同時砍到,陳宮卻沒有爲此發出半點痛呼,充血的雙目,死死盯着曹操的身影,身體靠着城牆,緩緩倒了下去。
在這過程中,高順始終一言不發,一雙眼睛,緊緊看着戰局,腳不挪,手不動,眼不移,彷彿這一切都沒發生一般。
幾名武將對着手下士兵揮了揮手:“將這廝屍首擡下去,免得污了這城牆。”
這時,一名敵軍士兵,正從高順身邊的一張雲梯上爬到了城牆上,一看見高順本人,這士兵當即歡欣鼓舞,提着兵器就刺了過來。
高順卻還是站在原地,身體不動,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
就在那士兵覺得自己將立下大功之時,一杆長槍陡然殺出,正中其胸膛,隨後將他挑起,摔下了城牆。
“將軍!”
方纔砍殺了陳宮的幾名將領,紛紛圍在了高順的周圍。
高順卻開口道:“自去守城,不必管我。”
“這……”幾人面有難色,讓他們就這樣拋下高順,實在有些放不下心。
高順語氣變得有些嚴厲起來:“不服軍令,該當何罪?”
幾人聞言,這才無奈四散,分頭去擊殺登上城樓的敵軍。
東門這裡,有高順的親自坐鎮,士兵們自然是很快就從驚慌之中鎮定了下來,之後在諸位將領的指揮下,馬上就開始了有序的防守戰,因此戰鬥開始不到半個時辰,東門戰局就穩定了下來。
不過曹操看着這一情勢,卻也絲毫不急,彷彿對東門的戰局並不關心,反而低頭對郭嘉說道:“待攻下城池之後,務必要找到公臺屍首,將其帶回東郡老家,風光大葬,再將他家小接來,好生照料。”
郭嘉拱手領命,隨後說道:“主公不必爲此過於自責,若非陳宮無意間得到此訊息,並前來告知,我等絕無這等良策,只得強攻,則兵士損傷,勢必十倍於此。主公負陳宮一人,而救數萬軍士,方是大善之舉。”
曹操卻仰面朝天,輕嘆一聲:“哎……公臺當年雖然離我而去,如今能夠不懼艱險,前來救我,足見情深義重,我卻如此待他,日後我曹操死去,不知在地下如何面對於他。他那小女兒,今年不過八歲,我甚爲喜愛,若她找我討要父親,我該如何自處?”
換做旁人,看見一代梟雄曹操,在如此大戰爆發之時,竟然惦記着這些兒女情長之事,而對戰事漠不關心,必然要大跌眼鏡,可郭嘉卻沒有半點驚訝與不解之色。
“待攻取洛陽之後,主公奉迎天子,屆時天下在握,可再對陳宮加以追封,以厚祿奉養其妻小,再爲其立碑勒銘,亦算對得起他了。”
曹操對此不置可否,沒有再說話。
郭嘉見他神情暗淡,便將話題轉移開去。
“不知西門之處,夏侯將軍可曾攻入城中,只要有他一路兵馬進了城,裡應外合之下,則不出半日,此城便可奪於我手了。”
曹操一聽,本能地往西邊看了一眼,雖然隔着城池和茫茫大軍,根本不可能看到什麼,不過他還是說了一句:“妙才與元讓,統兵之時,各有所長。元讓體恤士卒,同甘共苦,多以仁義治軍,每逢大事,唯元讓最能定軍心。妙才治軍嚴謹,軍法嚴苛,多以賞罰待下,緊迫之戰,非妙才不可盡其速。”
郭嘉點了點頭:“主公目光銳利,字字珠璣。主公在城東督戰,便是爲吸引高順前來東門坐鎮,如此西門一地,夏侯將軍勢必更加順利,以其能爲,在敵軍徹底關上城門之前,突入其中,絕非難事。”
二人說話之時,西門之外的衆多輜重,已被清理一空,數萬曹軍,終於全部涌到了城牆之下。
那城門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夏侯淵射來的利箭,城門裡裡外外,躺着數十具守城士兵的屍體,都是在關城門,或者要砍斷那些箭矢時,被夏侯淵斬殺。
除了這些之外,兩扇城門之間僅存的一點空間中,還斜插着幾桿長槍,這些長槍的槍頭深深地插入了地面,而槍桿卻正攔在了兩扇城門的中間。
夏侯淵僅憑一己之力,便延後了關閉城門達一刻鐘之久,看得城樓上和城門之後的守軍,一個個愈發驚駭。
“這傢伙太可怕了,簡直勇不可當,雖是咱們高將軍也未必能及啊。”
“我看此人射術精妙,即便與葉祥將軍相比,也相差無幾,有他在,咱們根本沒辦法把城門關上啊……”
城門後的士兵初時還能視死如歸,可是眼看着幾十名同袍戰友,一個個倒在自己面前,不少士兵也終於起了半分膽怯之心,就是這半分膽怯,讓他們不敢再上前去關城門,一時間,這城門彷彿成了什麼駭人的魔物一般,令人避之不及。
就在不少士兵還在驚駭和猶豫之時,曹軍已逼近城門,夏侯淵終於放下了長弓,重提長槍,率先衝了過來。
“擋我者死!”
他一勒戰馬的繮繩,戰馬高高躍起,一人一馬,直接從城門之間的縫隙中穿了過去,戰馬還未落地之時,夏侯淵便長槍挑動,連續出擊,瞬間擊殺了城門後的兩名士兵。
“將士們,殺入城內,打開其餘三門,人人立功,人人有賞,衝啊!”
數萬大軍,一隊一隊,快速涌入了城中。
西門一代的守軍,趕忙全部從城牆上跑了下來。
“快,攔住他們……”
“絕不能放任他們前往其餘三門,否則敵軍裡應外合,我軍必敗。”
“快,大家快上!”
西門之處,也佈置了大約三萬兵馬,此刻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而曹軍雖然勢大,但數萬士兵,此刻仍舊有大半還在城外,等着進城,因此局勢很快便得到了控制,在城門一代,雙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守城的軍隊,雖然遭到這般突襲,領軍的葛副將又受了傷,可畢竟是高順千錘百煉出來的精銳之師,憑藉對城中地形的熟悉,藉助地利之便,展開反擊,將夏侯淵大軍暫時壓制在了此地,令他們難以前行。
夏侯淵望了望眼前的守城士兵,卻是一臉不屑。
“此地已無大將,還有誰能擋我?看我殺出去。”
他槍、弓並用,時而遠射,時而近攻,朝着一個方向,全力廝殺,那些尋常士兵,雖然也是體格強壯,身經百戰,但是論及武藝,如何能與夏侯淵這等當世一流大將相比?
沒過多久,城門之內的一條中央大道上,便躺着數百具屍體,一個個不是要害部位中槍,就是胸口被利箭射穿,都是一擊斃命,而夏侯淵也殺出了數百步遠,儘管距離其他三處城門都還有不少距離,然而讓他繼續這樣衝殺下去,只怕不出一個時辰,就足以被人得逞了。
他這邊有了突破,使得守城士兵信心大減,而攻城的曹軍,卻是士氣大漲,此消彼長之下,好不容易被壓制住的戰局,很快便再次出現了傾斜,曹軍的攻勢越來越猛烈,戰線也被不斷朝着城中推移過去,城外的曹軍,也在源源不斷往城內衝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