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攻城戰一直持續了一天,一天之內,周瑜連續不斷的派出手裡的士卒往城頭爬去,投石車每隔一段時間必定千石齊發,打在城頭之上,就連遠在城中的百姓也覺得房屋搖晃,彷彿地震一般。不要說在城頭的守軍,他們大半的傷亡都是由巨石或者井闌造成的。就連遠遠躲在城邊的記錄士卒戰功的軍功官也不幸中彈,當場被砸碎了半邊腦袋。但是沒有人退縮,一個個首級被流水一般送到後方,自有新的軍功官揮筆記錄。
城上的守軍精神高度集中,這時候,能不能活命已經不是靠技巧,而是靠運氣。好在魯肅深知用兵之道,臨戰之前就命人宣讀了劉尚制定的傷亡士卒補償法令,這一套法令,本來應該在稍後一段時間,等到屯田有了成效之後纔會公佈,只是孫策的突然殺來,也打亂了劉尚的計劃,不得不提前宣佈。效果無疑是顯著的,軍士知道這條法令之後,果然人人效死,皆死戰不退,但是後果也是巨大的,據後來劉尚估計,光是用於給予陣亡將士的撫卹,就用掉了豫章一半的財富。還有一些傷兵的撫卹無法落實,劉尚不得不又頒佈了一條墾荒法令,把一些適宜開墾的土地獎勵給這些傷員。
守城的士卒艱難,城外的孫策軍同樣也是膽戰心驚。十幾架井闌已經被不怕死的敵軍縱火燒掉,他們強攻了一天,損失最少也有三千人,三千人中,能夠保持身體完好的屈指可數,大部分人都被割了腦袋,拖回來的皆是無頭的屍首,以至到了後來,一聽到周瑜下令攻城,那些攻城的官兵都只能提前在自己身上寫好名字,免得死了也沒人知道。
一天的迅猛攻擊,湖口城牆千瘡百孔,但是始終屹立不倒。孫策軍的士氣經歷了最初的鋒銳之後,也漸漸變的消沉起來。攻城也開始變得機械而麻木,投石車的石彈早就消耗的精光,井闌也被摧毀,雙方士卒的戰鬥開始變得有利於守軍。無數火油、巨石從城頭落下,反正城上別的不多,石頭滿地都是,只需俯身抱起,隨意往下面丟去,必能砸死一片敵軍,只是這樣一來,殺的人也分不清哪個是自己的,守軍心頭大多不爽。
劉尚軍營之外,孫策也試探着強攻了幾次,還特意找來幾輛投石車往營中投擲石塊,只是投石車一旦沒了數量的優勢,單個的巨石並不能對士卒造成多大的傷害。歷史上的攻城之戰,也從來沒有隻靠投石車就能打破城池的。投石車的作用在於威懾,在於那種不可預知的恐懼,一旦失去了對投石車的恐懼,它的殺傷力無疑要減弱很多。
更何況,太史慈、甘寧皆在,劉尚軍中還有數千匹戰馬,這一次前來湖口,劉尚早就考慮到了會同孫策野戰,擁有馬匹,野戰的威力無疑要提升不少,只是太史慈甘寧二人陸戰雖強,馬戰卻是弱項,這也是南方的通病,自古南船北馬,這一點地理差異,也是南不勝北的原因之一。
劉尚同孫策大戰了一日,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攻城之戰,雙方也是打了個平手,兩邊主帥心頭同時焦躁,隨後命令大軍齊出,雙方混戰一場,各自鳴金收兵。孫策回了軍營,劉尚也留下甘寧守營,然後同太史慈一道回了湖口。
魯肅接着,報上湖口損失,這一戰,湖口守軍死亡兩千,傷者無數,大多數都是躲避不及,被飛來的巨石砸斷手腳,想要完全復原,非得仔細調養不可。好在孫策的井闌被敢死隊摧毀,這讓城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聽完魯肅彙報,劉尚眉頭深鎖,嘆了口氣道:“孫策勢強,今日雖然拼了個勢均力敵,但是也快到了我們的底線,反觀孫策,不但地廣將多,錢糧更是無數,我們耗不起啊。”
魯肅也是肅容,道:“主公說得沒錯,湖口之衆,乃是聚集了我軍大半精華,一旦在這裡消耗光了,以後面對江夏,我們會更加的弱勢,爲今之計,只能從孫策內部着手,逼他退兵,然後再派人和解,兩家暫時休戰!”
有謀士就是好,什麼都不用我費腦子!劉尚總算體會到爲什麼作爲君主要求賢若渴了,這種瞌睡來了就有枕頭的日子實在是令人爽心。聽了魯肅的話,劉尚好奇的問道:“看來子敬早已胸有成竹,還請詳細道來!”
魯肅微微一笑,從袖子裡取出一副地圖,對劉尚道:“早在前來湖口之時,我就同子揚等人商議過了,只是那時候孫策勢強,沒有人看好我們,更沒有人能想到我們能夠同孫策打個勢均力敵,所以我也就沒有告訴主公,今日我們既然破除了孫策不可戰勝的傳言,正好行此計策!”
接過地圖,劉尚心癢難當,仔細看了一番,只見整個揚州地圖之上,孫策同自己所在的地方被涇渭分明的分成兩邊,看看自己的地盤,不過就同江東一個郡一樣大,卻被自己分成了三郡,臉上多少有些訕訕,但是最吸引劉尚的注意的還是江東最後方,也就是會稽郡中,有着數個大大的紅點,十分醒目。劉尚不解,問道:“子敬這是何意?”
魯肅笑道,用手指了指那幾個紅點,道:“想要孫策退兵,別處或許困難,會稽孫策只是初定,人心大多未附,正是孫策後方最明顯的隱患,會稽王朗經營多年,故吏無數,雖然遠在海隅,到底還有一戰之力,近日又有傳聞,烏程鄒他,錢銅聚衆萬人,前往救助王朗,更有前合浦太守王晟,也引甲兵數千助之,只是礙於孫策兵鋒,不敢輕易發動,主公何不修書一封,約合王朗等人,我們在這裡拖住孫策手腳,然後令他們各自起兵重奪會稽,如此,孫策後方動盪,必定引兵而退。”
原來孫策雖然攻下了會稽,殺了嚴白虎等人,但是王朗樹大根深,爲會稽民心所向,所以雖然敗逃,還是有很多舊將前去依附。比如鄒他,錢銅二人,都是吳郡的豪強,素來同嚴白虎友善,更在吳郡作威作福,孫策一來,先是搶佔了吳郡,隨後驅逐舊日官吏,族滅兩人家屬,一切盡皆安插心腹之人,鄒他錢銅同孫策乃是生死仇人,所以領兵相助王朗,而前合浦太守王晟更是王朗的舊吏,自然幫助舊主。孫策奪下會稽,正打算前去追剿,哪知道剛好聽到劉尚崛起的消息,比起王朗等人,劉尚的崛起對孫策的威脅更大,迫於無奈,孫策才盡起大軍前來湖口,打算先滅劉尚,再追剿王朗。只是他低估了劉尚的實力,以至於陷入了進退不得的尷尬之地。
這些消息,魯肅同劉曄早就分析的一清二楚,專等合適時機,就向劉尚進言。一山不能容二虎,揚州袁術將死之人,明眼人誰也不把他當回事,江東只剩下了孫策同劉尚爭鋒,劉曄魯肅早就知道雙方必定有一場大戰,這一戰,纔是真正關係到劉尚能不能在豫章站穩腳跟,位列諸侯的關鍵一戰,所以劉尚身邊的衆人更是做足了功夫。
今日見湖口危急,魯肅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計劃和盤托出,並道:“此乃我同劉曄反覆商議無數回,保管能夠成功,還請主公斟酌!”
劉尚聽完經過,如何不同意。急忙親筆寫了封信,然後細細用火漆封口。隨着壓力減輕,他也起了童心,命人尋來數根雞毛,貼在信上,然後選了原本屬於山越的健碩士卒,令其帶着三五從人前往會稽報信。那人得令,飛速出了湖口,翻山越嶺就往會稽趕去。
魯肅看了劉尚的怪異的舉動心中不解,問道:“主公書信緣何貼上雞毛?”
劉尚老臉一紅,道:“此乃雞毛信,以後但有大事,須得貼上雞毛,以示軍情緊急,片刻不得耽誤,傳信之人得之,更需第一時間送達,不可稍有懈怠!”
魯肅忍住笑,知道是劉尚戲謔之言,也道:“那我們以後行軍,當備上許多隻雞纔是。”
劉尚也笑,兩人一起出了城門,劉尚依然同太史慈迴轉軍營,魯肅回了城頭,吩咐士卒輪番守城,防止孫策夜間劫營。孫策今日攻城不下,心中氣悶,衆將濟濟一堂,但是說起湖口劉尚,都有些不知如何下手的棘手之感。兩邊無話,只是打定了主意一個強攻,一個死守,大戰持續多日,雙方多有死傷,劉尚大營屢次被劫,全奈太史慈、甘寧二人武勇,殺退敵兵,周瑜數次攻城,也被魯肅巧妙指揮,死死守住。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看看就是一場持久戰。
會稽王朗也果然如魯肅所料,聽聞劉尚居然擋住了孫策的進攻,也不在亡命逃竄,而是糾合鄒他、錢銅的部衆,又得了王晟錢糧援助,開始謀劃重新奪回會稽之事。只是害怕會稽堅城,更有孫靜鎮守,所以不敢輕動。
這一日,王朗正聚集衆人商議軍情,問問大家要不要攻打會稽,忽然探子飛速來報,“數名壯漢從山林裡飛奔而出,口稱乃是豫章劉尚處的使者!”
王朗大驚,對左右說道:“我同劉尚之父相知久已,既然他處來人,不可怠慢了,且請其上來答話。”
探子得令,飛速出去通報,不多一會,幾個山越裝束的大漢魚貫進了大堂,顧視左右,只見一名儒雅的中年人高坐主位,長的面容豐腴,雙目有神,特別那身上的氣勢,沉穩中帶着親切,不由自主讓人心生好感。知道這人就是王朗,爲首的一名大漢拱了拱手,道:“我奉振武將軍之命前來,有手書遞給王太守!”
王朗微笑,對幾人道了聲辛苦,卻絕不在意幾人的無禮,而是饒有興趣的接過劉尚的書信,劈頭就見到上面幾個雞毛,王朗不解其意,只是猜測可能是這些軍士沿途打獵,不小心把羽毛弄到了信奉上面。
鄒他等人對這些日子也時時聽人說起劉尚大名,能同孫策爭雄不落下風,這樣的新起諸侯前來送信,其內容也引得他們好奇。
王朗見衆將皆欲觀瞧,於是拆了書信,朗聲唸了一遍,前面到沒有什麼,不過是往來客套,只是到了正中,聽到劉尚同孫策相持在湖口,多次打敗孫策進攻,更是生擒了呂範,,衆人不禁大喜,蓋在坐衆人,一向只聽到孫策今日擒了誰,明日捉了誰,這孫策自己的將領被人活捉,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又聽到劉尚已經同孫策相持,戰事眼看曠日持久,所以命人來信,約合大家裡應外合,事成之後,平分江東之地,在坐衆人同爲太守。
聽完信的內容,王朗是喜動顏色,仰天嘆道:“劉正禮生了個好兒子,今日孫策兵鋒所挫,你們說,我該不該前去攻打會稽?”
錢銅鄒他對視一眼,皆貪圖劉尚許諾,又急於報仇,同時叫道:“當速攻會稽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