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明軍要敗了,對嗎?”張繡突然說道。
“爲何這麼說?”
閔吾瞳孔收縮了一下,但是神色平靜,冷漠的反問。
“吾雖消息不通,沒辦法瞭解天下大局的情況,但是吾還是有一點的比較看的明白了,那就是戰場!”
張繡冷靜的說道:“這一戰,明軍打的太急了,急的讓人出乎意料之外,爲什麼這麼着急,只能說明一點,明軍在面臨巨大的危險,必須要先解決了燕軍,那什麼能讓明軍如此焦慮,我想來想去,只有南面了!”
他指着南方說道:“聽說的明軍在南方和魏軍還有吳軍也處於大戰之中,那麼是不是你們在南方兵敗了,所以繼續要回防呢?”
“若是兵敗了,那你們明軍,還能撐得住多久?”
“明朝廷雖比漢室之下任何一路諸侯都要強,可未必比漢朝廷要強,你們若敗,不管是魏軍,吳軍,燕軍,都會羣起而攻之!”
“屆時,哪怕西南益州有天險守衛,恐怕也擋不住,屆時你們明朝廷只能敗!”
張繡分析的一大堆,目光卻緊緊的盯着閔吾,然而閔吾卻沒有絲毫的表情,彷彿在聽說一樣。
事實上閔吾的反應和他的心裡面是一樣了。
南方戰場?
他想想,覺得可能性不大,即使敗了,明軍也不會淪落到張繡所說的境遇,因爲張繡永遠不知道,明軍的底牌有多強。
“張將軍,如果你所想,就是事實,那天下不再是漢室,也不是我們明朝廷,而是你張某人的朝廷!”
閔吾冷笑,道:“我明軍之強,天下皆知,如今是我們明軍主動進攻,我們三線作戰,東海上與吳軍水師交戰不止,豫州戰線上和魏軍血戰不退,而他們牽制住兩大諸侯的實力,就是爲了讓我們陛下御駕親征,親率主力而滅燕國!”
“滅燕?”
張繡面色微微變色。
他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沉默了半響,目光微微閃爍出一抹精芒,看着閔吾:“閔吾將軍的漢語說的非常流利!”
“是嗎?”
閔吾笑了笑,聳聳肩,道:“我從小在漢人的世界長大的,說羌語言或許有些的不足,但是說起漢語,倒是非常流利的!”
“你本可當一個羌王,明明可以當一個狼王,爲何要一定要給明朝廷當狗啊,我不明白!”
張繡轉變策略了,他攻心爲上。
“人要知道,天地有多廣闊,活着纔不會那麼短視!”閔吾的話倒是有幾大道理,這是他多年讀書以來的一些心得,學識上,他比得上大部分讀書人的成就了,正因爲學識多了,他的思想纔會和羌人不一樣,纔會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我相信大明有一天能讓天下太平,也相信大明天子能讓百姓,包括我們羌族的族人過上好日子,所以我願意爲之而奮戰!”
閔吾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看着張繡,說道:“這個答案,張將軍可滿意乎?”
“受教了!”
張繡苦笑。
他略顯得有些沉默起來了,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什麼。
然而閔吾卻知道,這時候的張繡,明顯是有些掙扎起來了,他需要有力量支持他的下定決心。
“張將軍,汝可否還是在記恨當年汝叔父之戰死?”
閔吾問。
“有點!”
張繡不否認:“若非到了不得已之地步,吾其會向自己的仇人搖尾乞憐!”
“可你心中很清楚,要計較這份仇恨,他就在明軍之中待不下去,所以你纔會猶豫,所以你纔會找更多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閔吾道:“而你心中也清楚,不管明軍遭遇什麼境地,這一戰而言,我明軍必壓着燕軍而戰,劉玄德能不能走出上黨,已是未知之數,可能性不會超過一成,而且即使他能離開上黨,燕國也沉不住多久,你的船,已經要沉下去了,所以你必須要找一條活路!”
“即使我降了,大明天子就會網開一面嗎?”
張繡冷然的說道。
這纔是他猶豫的根本。
他就怕自己的有一天連兵權都失去了,然後被牧景秋後算賬。
“哼!”
閔吾冷哼一聲,他指着自己,問張繡:“張將軍,吾乃何人!”
“羌王?“
“我是羌人的王,陛下尚且能容之,你一個西涼人,居害怕陛下不容呢,再說了,當初張濟戰死,那是你恨陛下,對於陛下而言,你無趣輕重,若非此戰之關鍵,在你西涼之軍,恐怕陛下對你根本不在意!”
閔吾道:“我明軍之中,賞罰分明,你若有功,豈不能立足,至於陛下,你莫要想的太小氣了,爲天下好,陛下可容天下人,此乃我大明之天子!”
張繡的目光幽幽,看着閔吾,有些疑惑,有些不解,他所疑惑和不解的是,閔吾一個羌人,卻能把明天子牧景當成信仰,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突然,他心裡面對明朝廷,對明軍,都有了一些重新的衡量。
“該說了,某已經說了,你讓我來,無非就是讓我說點話給你聽,現在張將軍,你需要下決斷了!”
閔吾提醒:“有一句漢語是這麼說,自古兩頭不到岸之人,是沒有好下場的,你若不下決斷,那麼你麾下的數萬健兒,不管誰贏的,都很那活着走出上黨吧!”
張繡聞言,瞳孔變色,深呼吸一口氣,半響之後,才幽幽的開口:“某以爲譚瘸子已經好手段,好口才了,沒想到你一個帶兵打仗的,也如此懂人心,明朝廷當真是人才輩出啊!”
“過獎了!”
閔吾笑了笑。
要說人才,他不是自謙,可在明朝廷之中,他可不認爲自己多有能耐的。
另外要是說的懂人心,沒有人比得上陛下了。
當初把自己逼降的時候,讓自己一步步的走上羌王卻不敢對明朝廷有半分不敬的時候,他有時候覺得,牧景就是魔鬼,是他心中超越不過去的魔鬼。
“你倒是沒說錯,總歸要歸邊的!”
張繡忍不住嘆息起來了。
半輩子戎馬,一生的征戰,從北涼打到中原,又被趕回去北涼,董卓戰死,北涼集團分崩瓦裂,叔父戰死,他成爲了喪家之犬,投靠劉備,卻難以作爲。
如今,他再一次面臨選擇。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不甘心,彷彿都變得有些無足輕重了,在他面前,是他數萬部將的生死。
如果說當初在西河被迫歸降明朝廷,那麼如今最後的決斷,是沒有的後悔的。
“我再問閔吾將軍最後一件事情!”
張繡咬咬牙,道。
“問!”
“如今戰場之上,局勢如何?”張繡眯着眼眸,看着閔吾:“雖我得到的很多消息,都是利好明軍的,但是我知道,如今戰場上你們控制局勢,消息未必都是對的,我軍斥候甚至沒辦法靠近主戰場!”
“你不怕我騙你!”
“即使被你騙了,日後總能報仇,可不問一問的,日後要是錯了,我怕對不起自己的!”張繡略顯得有些無恥的說道。
“哈哈!”
閔吾大笑起來了:“我們羌人和西涼人也算是鬥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今天得你一個信任,還真是難得啊!”
他想了想,纔開口說道:“我軍已經把燕軍包圍在了中間,燕軍東西兩線的主力都被我們壓住了,不過時間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因爲燕軍在北面,有一支騎兵,是鮮卑騎兵,他們將南下救援,所以才讓我明軍顯得被動,若不能在短時間之內,擊潰燕軍,那我們將會面臨拉鋸戰!”
張繡聞言,心中卻開闊的一些,當然,他也知道,閔吾未必說了全部,可這點消息,也足夠他做出判斷了。
“若是我助你,破開燕軍西線,那吾豈不是立的大功!”
張繡道。
“嗯!”
閔吾點頭:“以點破面,破一點可破一陣,西線一旦崩潰,燕軍唯有兵敗在此地而已!”
“好!”
張繡站起來,對着閔吾說道:“若讓你現在相信我,你恐怕不會做,但是若是讓你讓一條路給我進去,你會嗎?”
“會!”
“不怕我反水?”
“要是反水,那西線也會出問題,既然如此,我爲什麼不賭一把!“
“好一個閔吾,小瞧你了!”張繡笑了起來了:“就憑你此之魄力,我張繡若反水,恐怕連我自己都羞愧難當啊!”
“生死而已!”
閔吾道:“此戰,乃關乎天下太平之戰,任何冒險,都值得!”
“好,既如此,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我不僅僅五千騎兵在這裡,而且我的三萬主力步卒,已經在明子河上游,距離洪浪山不足二十里,一天時間就能突襲!”
張繡說道。
“當真?”
閔吾眸子灼然而亮,要是這樣,那西線要立下大功了:“不對,探子一天前纔回稟,還在二百里之外!”
“你們探子雖盯得緊,但是上黨西北部的地形,你們沒有我們熟悉,這裡的山路崎嶇,官道要兩天,但是山路卻能在一天時間之內,完成趕路!“
張繡道:“你讓開一條路,我進攻洪浪山,牽制住西線的燕軍主力,然後你們直接穿過去,這樣你不需要防着我,我也不需要防着你,只要你相信我就行,即使我和燕軍聯合起來,你也有時間防禦,不是嗎?”
他不能祈求明軍一開始就對他信任,這是他想出來,唯一立功的辦法。
“好!”
閔吾點頭,道:“我立刻回去的整頓的兵馬,然後放出以一條路,讓你過去,明日早晨,你們必須要在洪浪山進攻燕軍西線主力,戰鬥打響了,我相信你,戰鬥沒有打響,你我就是敵人!”
“一言爲定!”
張繡伸出手。
兩人反手之間算是來了一個約定,這是武將之間的誓言,至於能不能遵從,還是未知之數。
……………………
閔吾返回之間的軍營之後,果然立刻把所有兵力都撤出來了。
“立刻前進,匯合日月第一軍!”
閔吾說道。
“將軍,你相信張繡?”
格爾朵眯眼,有些懷疑。
“這時候,沒有相信和不相信,要麼他進攻我,要麼他進攻洪浪山的燕軍主力,但是我們既要賭一把,那就要放開膽子!”
閔吾能成爲羌王,而不是格爾朵,那是因爲,他比格爾朵更有魄力,更加的果斷。
格爾朵善謀,卻有些謀士的通性,想得太多,難以謀斷。
“匯合日月第一軍之後,越昂!”
“在!”
“你率白馬營留下,督戰張繡,不能壓得太緊,不能靠得太緊,盯住就行了,一旦張繡反水,你們立刻派人報訊然後自信逃命撤離,無需抵擋!”閔吾說道:“我率主力,和日月第一軍,直接穿過去,直擊中路戰場,滅了曹孟德!”
若能突破燕軍防禦,他們會先進入燕軍指揮部,然後拿下燕軍中樞,一舉奠定此戰之勝利,想想他都有些激動起來了。
“諾!”
越昂點頭。
他倒是不害怕,哪怕他只是數千兵馬,可要說逃命,他白馬部兒郎,還真不遜色任何人。
………………………………
同樣的夜色映照之下,主戰場東面。
明軍主將張遼,站在馬背上,看着天空,夜空很璀璨,明月皎潔,繁星點點,哪怕沒有火把,都顯得有些明亮。
“咚咚咚!!!”
戰鼓聲響起來了。
“上將軍,鞠義已率主力進攻了!”
“再探!”
“是!”
“我去督戰了!”戲志才策馬在張遼旁邊。
“小心點!”
張遼看着戲志才,輕聲的說道:“這一戰,我明擺着把鞠義當靶子了,你可別把自己折在戰場上了!”
“放心!”
戲志才笑了笑,道:“論逃命,我可比你更加出色啊!”
“我是怕陛下少了一個昭明閣參政大臣找我算賬而已!”張遼也笑了笑,迴應說道:“我可擔不起這責任!”
“不看天下之盛世,吾有何顏面下九幽!”
戲志才仰天大笑,踏馬而去:“此戰,我大明必勝!”
“必勝!”
“必勝!”
“必勝!”
一個書生的熱血,迅速的把明軍將士都感染起來了,一個個眼眸赤紅,戰意勃然,呼嘯起來了。
“必勝!“
張遼的眼瞳之中,也浮現出了這兩個字。
此戰,已是生死之存亡。
他必須要贏。
他輸不起。
哪怕拼命,也要拼贏,不能有第二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