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上來說話吧!”
二樓,郤達一手扶着雕花兒欄杆,詫異的看了眼站在下方一身僕役打扮的李巴山,微微頷首,接着又說道:“李二,打斷後門那兩個蠢貨的腿!”
“諾!”
方纔問話的那個僕役躬身迴應着,待李巴山走入小樓時,李二已經大步走遠。
啪嗒!啪嗒!
李巴山一步步走上樓去,很快來到了二樓,對着樓上的郤達又一次抱手執禮:“恩師!……”
“你呀!今後也不要這般的稱呼我了,我沒有這樣的學生!這一次你犯的是殺頭之罪,我護不了你!”
郤達又坐了下來,他背對着李巴山,直接打斷了李巴山的話,搖頭一嘆,欲言又止的說着。
身旁,小妾在侍女的陪同下起身離去。
二樓上僅剩下了郤達和李巴山兩人,其他的府兵也都知趣的退了下去。
李巴山聞聲心頭一沉,暗暗的一嘆,看着身前郤達的背影,忍不住說道:“此事非我之罪,實乃何英和張修所害!更何況,在黑森林中我從俘獲的蠻將口得知,南狼早在百年之前就被人滅了族!恩……大人!這是一場陰謀!”
他說的較爲隱晦,並未直接說出何英和張修謀反之事,但話語中已經將他的意思表達明確。
眼下的情形正朝着最壞的猜想進行着,郤達斷絕關係,足以說明一切。但李巴山還有一絲希望,他不想就這樣放棄這個機會。
啪!
郤達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來,他扭頭瞪着李巴山,怒聲問道:“從何人口中探知?”
“蠻帥禿雲,禿龍洞朵思大王!”
李巴山將頭一低,趕忙答道。
他不知道郤達因何動怒,只覺得郤達或許是因爲他的那一番話。這讓他心頭一鬆,暗道事情或許並沒有那般的壞。
“哼!李嘯,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劫掠郭山子縣的劫匪乃是黑森林中的南狼蠻族,他們隸屬於蠻王野古達管制!而那裡並沒有什麼蠻帥,而你說的禿龍洞也並不在我巴郡,我倒是聽說南中一帶有一個禿龍洞倒是十分聞名!不過,南中和巴郡相隔有多遠,想必你不是不清楚吧!”
郤達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李巴山,眼中的怒火越來越盛,聲音忽的一頓,緊接着高聲喝道:“來人,將人犯李嘯給我抓入大牢!”
“什麼……”
李巴山聽的一愣,猛然擡頭看向了郤達,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眼神,腦中念頭不斷,他忽的意識到,自己心切復仇,卻是忘了一些什麼。
經郤達的提醒,他忽然醒悟,腦中那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一股莫名的寒意,讓他的衣衫被冷漢瞬間打溼!
我被人算計了!
李巴山靈機一動,趕忙上前一步,看着郤達說道:“大人,您……”
在黑森林時,他腦中只是想着領兵征討南狼,並未注意太多的細節。雖然事後仔細將這一切都思考了一遍,也只是在思考何英和張修的舉動,倒是忘掉了蠻族方面。
尤其是後來在捕獲禿雲和朵思大王的時候,更是從兩人的神態中看出,蠻族的人似乎並不知道有人假冒南狼出山劫掠大漢貢品的事情。
他本能的忽略了最根源的問題,以爲這些人出現在那裡,就必然是那裡的人,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其實也不怪李巴山如此,他雖對這斷歷史較爲熟悉,但有些事情也並不清晰,加之這麼多年生活過
去了,一些模糊的記憶也漸漸的忘了。此番經過郤達提醒,他登時明白自己到底錯漏了哪些。
只是,他心中更爲疑惑的是,既然禿雲、朵思大王他們是南中人,可爲何他們會出現在黑森林中?
這到底是蠻族張修共同演的一場戲,還是出現了其他不可預料的事情呢?
不過,李巴山更傾向於後面的那一個可能,畢竟何英野望就是將前鋒軍徹底掌控在手,倘若他們和蠻族演戲,根本就沒有必要弄出這樣的安排來。
眼下,他已深陷敵人算計之中,哪怕是將他經歷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哪怕有蘇之一、陳調等人作證,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反倒是更加坐實了他們反叛,欲蓋彌彰的心思。
嘩啦!
正待李巴山要繼續追問下去的時候,從樓下快步跑上來的府兵大力擒住了李巴山的手臂,重重的朝着他的身後一扭,李巴山被人按倒在地,緊接着有人拿着繩索開始捆綁了起來。
李巴山被郤達的話所震,倒是忘記了還手,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郤達,希望郤達能夠說的更詳細一些。
他沒有指望郤達能夠放了他,但他想要知道真相。
“哎!你也不用如此看我!我之前重用你,是因爲你小子有幾分本事!但這件事情,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了!且專門督辦此事的欽差已經到了墊江,不日就要親臨江州了!……帶下去吧!”
郤達不忍再看李巴山,忽的扭頭看向了樓外的歌姬,搖頭說着。
他也想要幫助李巴山,但李巴山已經陷了進去,根本沒有辦法救。
他也只能嘆息,暗道這麼多年的培養,算是白費了!
“大人,看在咱們認識這麼多年的份上,您就讓我死個明白吧!”
李巴山聽出了郤達的話外之音,他也看了出來,郤達肯定知道些什麼,或許郤達已經見過了張修和何英。就在府兵押着李巴山下樓時,他忽的高聲喊道。
樓上,郤達連連搖頭,神情中多是惋惜。
啪嗒!啪嗒!
不多時,離去的小妾重新走上了樓來,她笑盈盈的抱住了郤達的手臂,看着被帶出了後花園的李巴山,擡頭看向了郤達:“大人是捨不得麼?”
“哎!養了這麼多年,說捨得,那纔是假話!”
郤達又是一嘆,低頭看着身旁的美嬌娥,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臉蛋。
“不就是一個人麼?京城的那位說了,只要這件事情辦成了,十萬兩紋銀外加二十個傾城美人兒,馬上送來!且他還要讓我告訴老爺,您的任命文書馬上就要通過了,到時候左馮翊這個位置就是您的了!”
小妾咯咯一笑,若有所指的說着。
“他的意思是?”
郤達一聽眼中的不捨換做了貪婪和慾望,試探性的問道。
“李巴山交給封諝處置,其他小兵直接殺了就行!大人可以用一些特殊的辦法,到時候自有米師幫你!”
……
哐當!
江州死牢內,李巴山被扔進了一間灰暗的牢房內。
牢房內溼氣很重,平鋪在木板上的稻草已經溼透,空氣中帶着一股腐朽的氣息。
嘩啦!
“小夥子,犯了什麼罪?”
待獄卒離開後,自他對面的一間牢房內,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正站在牢房內思考的李巴山被叫醒,他扭頭看去,但見對面關押的是一個頭須花白的老者,老者束
發盤髻,穿着一身灰白色的破舊長袍,有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神。
“被人算計,成了替罪羊!”
李巴山被這一問只覺得心中有莫大的冤屈,待看清對面是一個老者時,他長嘆一聲,低沉的說道。
一路上,他想了許多的事情,仍舊是想不明白爲何南中的蠻人,會這麼巧的出現在巴郡,難道這是巧合麼?
何英是真的想要統領這一支前鋒軍,還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
何英是早就算計好了一切,還是見事不可違,藉機發難?
這些問題如同腐骨之毒,讓李巴山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他越想這些問題,越是覺得頭昏腦脹。
“呵呵!這麼巧,老夫和你一樣!不過,我和你又有不同!我是想不明白,一切隨風而去!你是越想越頭疼,越頭疼越糾結!……”
老者笑了起來,坐在瞭如柵欄般的牢門前,隨和的說着。
死牢內空空蕩蕩,僅有李巴山和老者兩個死囚。似平時這裡頗爲寂寞,老者好不容易見到了一個同伴,忍不住喋喋不休的說了起來。
“相逢就是緣!晚輩李巴山,郭山子縣李家莊人士!敢問先生尊姓大名,犯了何罪,何日行刑?”
李巴山覺得老者頗爲和氣,也耐着性子坐了下來,反正心中的疑惑已經打成了結,他索性和老者攀談了起來。
倒不是他不着急,而是他心中另有算計。
“你來自李家莊?不對啊!老夫對那裡的人還算是瞭解,爲何從未聽過你這號人物?再說了,李家莊的人都死了,又豈會有人還活着?你小子,該不會是來誆我的吧!”
老者瞪直了眼睛,故作氣憤的問着,他倒是藉機忽略了李巴山的問題。
咦!
聽老者這麼一說,李巴山沉吟了起來,他緊緊的盯着老者,仔細的打量着對方,眼中盡是回憶的光芒,越看越是覺得眼前的這老者有些面熟。
李家族人中的族老他都認識,哪怕是在外居住的舅爺、姑爺等旁支親戚他也認得。這老者雖然眼熟,但卻不是他李家的人。
難道是外人?
李巴山心頭又是一動,記憶中忽的浮現了一個畫面,緊接着心神一震,趕忙問道:“您是莊南華?您不是去遠遊了麼?爲何會在這裡?”
在他四五歲時,初展露武學天賦時,家族就爲他請師,發佈了一條待遇極好的求賢榜。
當時來李家莊摘榜的足有三四十人,最後還是被王天虎一舉奪得,成了李巴山的師父。在拜師時,王天虎特別介紹了這位老者,並告訴李家莊的賓客以及李巴山,說若非是這老者舉薦他來,他也不會來這裡教導李巴山。
而這個人,正是眼前的老者,莊南華!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李巴山早就忘了這個人,在他的意識中,像莊南華這樣的老頭,恐怕早就死在了雲遊的路上,又哪裡會想到,莊南華竟還活着,且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
“哈哈!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你了!你的真名叫李嘯,當時我就勸過你父親,嘯字不祥,還是改名算了,沒想到你竟自己改了名字!李巴山好啊!這個名字才配你嘛!只是,你改名改的晚了,免不了要有一番的波折磨難……”
莊南華又笑了起來,神神叨叨的說着,且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看的李巴山再也挪不開視線,且只覺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恍惚間竟他沉沉的睡了過去,鼾聲如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