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的第一句落下,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此前衆人皆以德與才而論賢,但無論德還是才,皆是從個人自身的角度出發。
他們眼前這稚子,卻是站在了另一個層面。
與之一比,有如雲泥。
但最讓他們難受的是,這等大氣的話語,是出自一個不過看着只有八九歲的孩子。
“好一句爲國爲民者,爲賢啊。”上方,韓嵩摸着鬍子,很是感嘆,心中想着,也不知這個是誰家的孩子,他想收徒了。
旁邊的劉琮,同樣點頭贊同誇讚,“小友年紀不大,眼光卻是長遠,還請繼續。”
鄧艾笑笑應了,繼續道,“自古有無國之民,未有無民之國,是以,國爲民而立,民則爲國本。古之賢人,無不是爲國爲民者。”
上方,黃月英認真了起來,鄧艾的論述,很像她最近給他們佈置的作業。
那一份理論,可是她花了大量時間修改,且經過諸葛亮潤色的。
要讓孩子們接下去也能走向她想要的方向,這理論便是一定要學的。
而在那之前,她首先要讓他們明白的是百姓與國家的關係。
是先有民,纔有國。
國,是爲民而立。
明白這一點先後順序,就能明白,民纔是國家的根本,這與儒家思想中民貴君輕相似,因此在這時代,也得以被不少人認同。
而後,鄧艾又說,而古代的賢人,沒有一個不是爲國爲民的,迅速切題,接下來,便是要舉證了。
“帝堯禪位於舜而非長子丹朱?何也?
皆因授舜則民得其利,民得其利則可固國本,是以,帝堯禪位是爲國爲民。
舜又以夏禹治水之功禪讓之,何也?其治水之功亦爲固國本,僅此。
惜禹欲禪益,啓伐之,方有家天下,然此非禹之過也。
其後浩蕩千百年,能稱之賢人者,數不勝數,又如管子、又如孔聖,無不例外。
故所謂賢也,爲國爲民。”
鄧艾停了話語,看向黃月英,像是在說,先生,我這作業可是交了啊。
場內衆人卻是沒有料到,這小子的論賢竟然這麼簡短?
可是,雖然簡短,卻也是真的說到點子上的。
堯舜禹,可是後世公認的聖人賢王,且堯禪位給舜而不是自己的長子丹朱,說的就是把帝位給舜,可以讓天下得利。
夏禹治水的功勞更不必衆人多說。
夏禹之後,本想禪位給伯益,可夏禹的兒子啓不同意,在禹死後,取代伯益繼位,這纔有了傳承千年的家天下。
再說之後的千百年來,能被稱之爲賢的人,都不僅僅是因爲德與才,更因爲其心爲國爲民。
衆人,確實無法反駁。
且,對於鄧艾這論述的簡短也表示了理解,畢竟對方年紀還小啊!總不能要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做一篇辭藻華麗的賦吧?
主位上,劉琮大喜,見着這樣聰慧的孩子,他一下也想到了自己的兒子,若能培養這個孩子爲自己的孩子助力,日後荊州定也可承平的,便道,“雖是年少,然見識不淺,此論甚善。”
“甚善。”韓嵩也是贊同,“小子何名?”
鄧艾眨了眨眼睛,先是對着兩人拱了手,“南陽鄧氏,名艾,獻醜了。”
廳內,衆多士子瞭然,原來是鄧氏子弟。
“好,不知可有先生了?”韓嵩再問。
鄧艾微微錯愕,點頭,“已拜得名師了。”
韓嵩也錯愕,這麼小就拜得名師了?南陽鄧氏有大儒嗎?他怎麼不知道?
不過,人家既然已經拜過師傅了,他也就不好再搶人弟子了。
於是道,“可還有人願論上一番的?”
此時,再無人回答。有鄧艾的表現在,衆人就知道,這論賢一場,當以此子爲最佳了。
場內,早有侍從給鄧艾和孫紹找了位置坐,這是韓嵩屬意的。
而韓嵩見無人回答,便摸着鬍子道,“既如此,便至今日正題,辯賢,可辯古今賢才,亦可辯鄉野閒人,可問古今軼事,亦可問天下大勢。”
於是,場內便再度熱鬧了起來,議論聲又起。
此時,之前那說場中無人可出黃月英其右的人,便又道,“此時辯賢,然在下以爲,荊楚之地,不,大漢寰宇之內,其賢無可出楚安君其右者。”
有人贊同。
就也有人反對。
贊同的人要麼是因黃月英各種改革舉措的既得利益或是相關者,反對的人也僅僅是因爲這人非要追着一個女子捧令人不忿。
當下,便有人舉了其他例子出來。
於是,場間氣氛再度熱鬧起來。
黃月英則是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上方的劉琮與韓嵩,這兩個人啊,心思是一點都不純。
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善了。
也幸好,她來之前,就讓蔡瑁準備兵馬了。
“阿楚,對方語氣逼人,此時雖是辯了不少人,但最後目標一定是你。”蒯越提醒道,“可莫要陷入陷阱。”
黃月英點頭,“嗯。”
然後,她就聽到有人在辯曹操是賢還是奸。
估計,曹操之後,對應的就得是她了。
這世道啊,真麻煩。
有時也真的想直接給劉琮一棍子帶走拉倒,可到底還是得看着劉表剛去沒多久的薄面。
“可在下曾聞,楚安君所行之事,與曹司空一般無二。”那一開始誇讚黃月英的人,突然轉了口。
“荒唐!”
“胡說!”
“女君造楚紙、印刷技法,我等讀書人哪個不受益的?又獻冬麥夏稻之法,活人何止千萬?”
當下就有人反駁。
“昔年曹司空也是個敢刺殺董卓的爲國青年,也是個敢迎天子的大漢忠臣啊!”那人依舊笑着道,“可如今呢?”
衆人有些沉默。
因爲曹操確實做了那些事兒,也一度有人認爲,曹操的確是個忠心漢室的大才。
但因爲天子手書,以及曹操後來乾的那些事兒,南方各地幾乎沒有人認爲曹操還是個漢臣。
“你說女君所行之事與曹逆無二,可有證據?”又有人道。
“證據?”那人笑吟吟的望向主位上的劉琮,“咱們的州牧,便是最好的證人與證據啊!”
劉琮見着終於到了他的主場,臉色都紅了不少,是啊,他纔是最好的證人!
他說的話,就是證據啊!
衆目睽睽之下,他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