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悽切的叫聲。
夜的香氣瀰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裡面。
眼睛所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裡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緻之點,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殿外走來一羣打着燈籠前來聽樂的娘娘、夫人、命婦。裙衩遍立、滿目粉黛,雜有黃門宦者,一片珠光寶氣,笑盈盈地擁到殿外。
此時,後宮椒房殿傳來調音聲。
寵大的皇家樂隊,各種器樂在調音。
有宦者在裝佈景,置燈。
喬生亢奮地忙前忙後地巡查指導樂伎們。
兩名嬪妃人叢中竊竊說話。
一名嬪妃小聲說道:“聽說邊境局勢緊張,匈奴人、鮮卑人不斷寇邊,鄴城城內涌入了萬餘難民。”
另一名嬪妃也附和道:“我也聽說了,也不知道大王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聽這個。”
“大國之君,這點事還盛不下?一個朝廷的人眼睛都盯着呢,越是從容有度,越能安定人心。”
那邊宮謁高聲喊道:“楚王王妃娘娘駕到-----”
聶澤風由曹節陪着,微笑走來……
皇家樂隊在殿內堂皇排列
喬生身居領銜位置靜候。
嬪妃命婦已按名份就位席坐。
尊位上的聶澤風回身問道:“都到了吧!”
侍曹長忙出班啓奏道:“回大王,偏妃孫尚香尚未到達。”
聶澤風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孫王妃先到了,又覺着衣服不諧,回去更衣了!”
“就她事多!這麼婆婆媽媽的,不等她了,開始!”
衆僕人吹滅了宮燈。
器樂在寂靜中似從遙遠之處隱約而來,如同天賴。
音樂的襯映下,喬生打着火把朗聲誦道:
“沌沌渾渾,狀如奔馬。混混浩浩,聲如雷鼓。發怒飈擊,遇者死,當者壞。第一曲,《曲江觀濤》……”
喬生退下,音樂由弱見強,壯闊而來。
鐘鳴鼎響,鼓聲擂動,弦絲雜陳,一幅宏偉壯觀的音樂畫面,頃刻震撼着大殿,尤如身臨奔騰的大江。
一臉震憾的聶澤風,爲音樂所打動。所癡迷。
坐在最前的就是宮女,正在彈箏。
樂伎們在敲擊編鐘。
宮女靈巧的手指在琴絃上拔動。
吹奏樂伎鼓腮吹奏號角竹笙。
鼓手在真正軍用的戰鼓上擂動。
宮女專情地彈奏。
聶澤風動情地聽着,聽着……
夫人、嬪妃被震撼的捂上了耳朵。
聶澤風感動地淆然淚下。
曹節驚訝地望去,悄悄地掏出絹帕遞過去。
聶澤風執拗地毫不理睬,任由眼淚當衆落下。
音樂在喬生斬釘截鐵的手勢下嘎然而止。
大殿內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可聽見。宮女向大王望去。
聶澤風聽完之後,連續三拍手,叫道:“好,太好了,難得這箏聲與本王的心思如此暗合……”
身後傳來騷動。
聶澤風:“退下吧……”
樂人們在宮女帶領下向聶澤風請安退下。
聶澤風眼睛望着遠去的樂人。
這個時候,王妃孫尚香身着一身怪異的服裝翩翩走來。
孫尚香高聲地問道:“喬樂官,你們奏得是什麼音樂?老遠聽上去,殿裡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你就不怕把這殿頂給震塌了。”
孫尚香說着一屁股坐在聶澤風邊上。
聶澤風問道:“下一支曲子是什麼?”
喬生忙回答道:“回大王,是根據司馬相如《上林賦》改編的曲目----《皇家狩獵》。”
聶澤風忙拍手稱好:“噢?想的很好!”
“臣以爲,皇家音樂應能反映我大楚文明之輝煌,應能引起時人的讚歎和後世的嚮往,控引天地,錯綜古今。宮殿苑囿之美,車馬輿服之盛,飛鷹走狗之多,遊觀射獵之樂,楚王千乘馬騎的出獵……”
孫尚香則有點不耐煩的調侃道:“李樂宮來點輕鬆一點的行嗎?例如‘桑中’情調,我們曹王妃可是一等一的好嗓音,什麼‘問誰是你相思?是美麗的孟姜’……”聽到這些之後,聶澤風本來有心發作,但是想到,現在要發兵徐州,對於江東要採用安撫政策,所以,聶澤風不說話了。
但是旁邊的王妃曹節則開始也不自在。
木訥的喬生應承道:“哦,孫王妃所說‘桑中’一曲,樂隊可以演奏。”
“你看,讓臣妾說着了吧,曹王妃唱一個吧,各宮娘娘都未曾見識過曹王妃的嗓音呢!”
“曹王妃只管唱,這些樂伎什麼樣的音律都可跟上-”
曹節自然知道孫尚香之所以能這樣飛揚跋扈,無非就是他的哥哥小霸王孫策手冢握有重兵,而且是稱雄一方的霸主,她趕忙推辭道“免了吧,孫王妃,臣妾久未唱了,黃腔走板,讓姐妹們見笑。”
“喲,看妹妹說的,都是自家姐妹,誰笑話誰呀,別光顧着生孩子,忘了本行,你這上是行家……”
實在聽不下去的聶澤風,一揮袖子阻斷道:“行了!”
“大王,臣妾這麼一點小小要求也不能恩准……”
聶澤風慢慢地站起,然後撂下狠話:“本王準了!你讓她唱好了……唱好了!”
聶澤風拂袖而去。
孫尚香起身追去,邊追便拉住袖子喊道:“大王-----”
聶澤風頭也不回地走了。
曹節對呆呆的喬生說道:“接着奏樂,李樂官!”
回到後宮的曹節寢殿之中,聶澤風衝着曹節叫道:“……你爲什麼唯唯諾諾!你這個可憐蟲!軟骨頭!你該當衆替本王搧她的耳光!本王打不了她,你難道不能替本王打嗎?你呀,你就是想做好人!可你知道不知道,她不是在說你,是譏諷嘲弄本王!”
曹節只顧抽泣地。
“你還哭,別人逼到你的家門口了,羞辱你,嘲弄你,你卻只會哭!你就這麼沒出息!……”
被聶澤風罵急了的曹節,抹淚,言之鑿鑿地說道:“你只會說臣妾?大王!那臣妾問問你,匈奴人掠走了您多少子民?多少財產?鄴城城裡的難民充斥了大街小巷,他們腹不果實,衣不掩體,身爲他們的君主?您又是怎麼做的呢?人家打你的右臉,你不也是伸過左臉去?臣妾軟弱,充其量一人受辱,可是大王軟弱,一國受辱?”
砰地,聶澤風給了曹節一耳光。
這一巴掌把兩個人都打怔住了。
尷尬之中,聶澤風一腳跺倒了身邊的案几,奔出門去。
傳來聶澤風氣惱之聲:“侍曹長,走,今晚,跟本王到街上睡去!”
在鄴城的大街上面,有官員爲難民發放粟米。
無數飯鉢捧在難民的手上,擁擠地伸向大車。
車場內外排了長長的難民隊伍,人們衣衫襤褸,飢餓難奈!
遠遠的,便裝的聶澤風和侍曹長痛心地看來。
“真慘,太慘了!”
聶澤風默默不語。
一名手執皮鞭的官吏在維持秩序。
官吏抓住隊中的一難民:“怎麼,領過了一份又來了,想吃雙份呀,滾!”
那難民申辯道:“俺娘病了,由我代她來領,可不就雙份!”
“你娘病了?又編謊話!快滾!”
宮女和幾個女孩子說說笑笑的走來。
宮女走過來道:“人家娘病了,過來多領一份有什麼不可以?”
“你個小娘們家懂什麼,還敢管老子……”
官吏舉鞭剛要抽打,舉起的手臂被人擰住,動彈不得。
捂着手臂的聶澤風問道:“你怎麼能隨便打人呢?”
蠻狠的官吏問道:“你是誰家的公子,跑這裡來發善心了……哎喲,哎喲……我警告你,我可是大王派來賑災的……”
“我也警告你,我可是專給賑災的人發餉的!”
宮女看了一眼,認了出來,聶澤風也認出了她,作眼色讓她不要聲張。
宮女會心地點頭。
………
火急火燎的曹節對趕來的曹彰說道:“弟弟,快去找大王!聽說是出宮了,一個警曹也沒帶!這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了得,快!快去替姐姐把大王找回來!也是姐姐不好,激怒了大王……”
曹彰匆匆出殿,捂着手中的寶劍命令道:“通知羽林、期門,馬上集合,立刻出宮,找大王!”
雖然曹彰現在才十六歲,但是現在的曹彰已經成爲了楚王宮中的殿前指揮校尉。
而此時,上百名老少難民圍坐在火堆邊,目光灼灼地看着正在說話的聶澤風,前排的正是宮女和那幾個女孩。
聶澤風似在解說朝廷政策,安撫難民。
“……你們的情況,朝廷知道,大王也是知道的。”
旁邊的有人插嘴問道“既然知道,爲什麼不去打匈奴人、鮮卑人呢?”
“當然要打,不打則已,打則必勝,要想取勝,就要充分準備。”
聶澤風停頓一下繼續說道:“匈奴人來如獸聚,去如鳥散,沒有城廓宮室牽累,到處可以棲息,他們簡直沒有防線。而我漢朝則從遼東到隴西都是對匈奴的防線,而光靠長城並不足以限住他們的馬足。若是沿邊的要塞皆長駐重兵,那是財政所不容許的。若臨時派援,則漢軍到時,匈奴已遠颺(yang楊),漢軍要追及他們,難於捉影。可是等你一旦退去,他們又捲土重來……”
另一個問道:“那……那怎麼辦?”
不過一箇中年男子,讀書人的模樣說道:“我聽說,楚王你因爲匈奴、鮮卑等地方比較貧瘠,佔領無用,不如江南、西川、漢中富裕,才遲遲不對北方用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