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起了疫病,徐福就沒有出過中尉府。
疫病起前,荀貞爲了讓他與許季能熟悉兵事,還常叫他倆去營中觀許仲、辛璦、夏侯蘭等練兵,而在起了疫病之後,爲了避免他倆染上疫病,就嚴令他倆事不得外出了。
徐福、許季的年紀都不大,特別是徐福,年少的時候就學那些遊俠們“浪『蕩』市井”,是個坐不住的人,在府裡待了十幾天,十分氣悶 。
這日一早,他起牀、洗漱、飯畢,依慣例在牀上呆坐了會兒,拿起案几上的
徐福笑道:“怎麼?想騎麼?不妨隨我一起出城,騎上試試?”
“我倒是想,奈何公務纏身。”
那馬大約是討厭被指手劃腳,打了個噴鼻,後腿,馬尾一甩,險些甩到這個府門亭長的臉上。唬了他一跳,失笑起身。
“什麼公務?”
“還能有什麼?非守門罷了。中尉有令:禁人故出入。”
府門亭長執行荀貞的這道命令也是看人的,徐福是荀貞的親近人,卻不敢攔他的道。
徐福點了點頭,不再多說,牽馬出府。
出得府門,上到城中幹道。
疫病依然籠罩未散,街上行人稀少,仲春漸暖,路邊的松柏鬱鬱蔥蔥。
徐福翻身上馬,策馬出城。
出了縣城,到得縣外,徐福有心想『射』些野物獻給荀貞,乃一路向西邊的丘陵、林木地帶行去,穿過聚住在郊外的民舍,沿着官道前行,路邊荒田廢土,遠處野樹疏林。一條溪水蜿蜒流過,被上午的陽光一照,遙望如帶。春涼尚在,儘管馬速不快,徐福還是覺得有點冷。
一路都沒見人。
出城十餘里,遇見了一個邯鄲縣的吏員出行,四五個吏卒持弓佩刀隨行在車駕的兩側。
他看見了這支小小的隊伍,這支小小的隊伍也看到了他。
可能是因爲他帶有弓矢、長劍的緣故,兩個殿後的吏卒警惕地注視着他。
饑荒、疫病、流民、盜賊,如今的世道早非以往太平時了,就是縣吏出行也要防着寇賊打劫。
徐福不願引起不必要的糾紛,一手控繮,一手放在鞍上,撥動馬頭,貼着路邊越過車隊。
因不爲想引起車隊的誤會,他過了車隊後就催馬疾馳。
又前行三四里,見路左丘陵起伏,林木茂盛,是個習『射』、擊劍的好地方,他遂停下馬,跳下地,從馬上取下弓矢,拉了兩下弓弦,四處望了望,路邊多樹,選了一棵當作靶子。
準備妥當,他帶上扳指,站在離樹二十步的地方,雙腳分開,先將長弓斜垂,把箭矢搭上,擡眼在樹幹上找了個目標,心道:“且看我『射』樹上五尺處。”屏息凝神,舉起弓矢,感受了下風向,略微做個調整,深吸氣、腰使力,大開弓、輕放弦。但見箭如流星,去如閃電,“唰”的一聲,『射』中樹上。箭簇深入樹幹,箭羽“嗡嗡”搖晃。正中樹上五尺處。[
儘管平時練箭時拉弓次數多了會腰痠臂疼,但當箭矢『射』中目標後,徐福很有成就感,他滿意地端詳了會兒,方纔上前將箭矢取下,又覺美中不足:“這路邊的樹,樹幹都忒粗大了點。如能有個細點的,方顯我之手段。”復歸二十步外,又『射』了兩箭,亦皆中目標。
二十步,已是他目前的極限,再遠點就沒有把握了。
他自覺今天比較手順,決定挑戰一下難度,又往後走了十步,開弓拉弦,瞄準目標,正待要『射』,瞥見田中忽起細塵,卻是一隻兔子奔過,箭矢方纔離手,他就懊悔:“不該走神!”果然,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只見那箭矢貼着樹幹擦過,斜斜地栽入了土中。
箭『射』出手,再去找兔子時,已不見蹤影,他重拾心情,振作精神,撿了箭矢,接着練習。
日頭高升,漸至天中,曬在身上,驅寒除冷,暖意遍身。
練了會兒『射』術,他又換擊劍,依舊把那樹幹當靶子,先急趨快退,舞了幾式,隨後劍柄倒握,手臂高舉,向後仰身,將長劍投了出去,雖沒正中目標,卻也差之不遠。
“有這一劍一弓,待來日殺賊時,總不致刀來頭擋,劍來胸迎。”
徐福也是閒得久了,苦中作樂,自嘲兩句,將劍拾回,準備再投時,感覺有個什麼東西從眼角跳過,轉頭去看,卻是剛纔的那一隻野兔竄起伏低,又跑了過來,在起伏的丘陵間奔跑。
他不由大喜:“正好想打個野物獻給中尉!”
他忙不迭收劍入鞘,拿着弓矢,奔到馬邊,解開繮繩,一躍騎上,尾隨追逐。駿馬奔馳,勁風撲面。他伏在馬上,緊緊隨在野兔後頭,兩次搭箭,都因爲沒有十足的把握而放棄了,直追出到數裡外,那野兔突然轉變方向,向丘陵深處跑去。
徐福愛惜坐騎,田間起伏不平,怕傷了馬腿,可奈何,只得任之逃去。
天藍雲白,四野廣闊。路上人,只有駿馬風聲相伴。
儘管沒能捕獲獵物,但這一番縱馬疾馳,卻十分快意。
徐福索『性』也不停馬,直又向前奔出數裡,才慢慢放緩了速度,『揉』了『揉』快被風吹硬的臉皮,好似胸中的鬱悶也被宣泄出去了不少,展目極望,突然楞了一愣。
路的前方,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
他警覺地挽弓在手,眺望前後左右,路上、丘陵間、林間都沒有人影,顯是行兇的人早就走遠了。他膽子不小,仗着弓箭在手,慢慢催馬靠前,一邊走,一邊盯着場上,細數場上屍體,差不多得有一二百具。再走到近處一點,看得較爲qnghu了,他一下睜大了眼睛。
這一二百具屍體中,有三四十具被剝光了衣服,只留下了額頭上裹着的赤『色』幘巾,其中幾人他看着眼熟,分明是荀貞麾下的義從!再看餘下的那些屍體,俱衣着破爛,應是流民。
“這,這,這是荀貞遣出巡行縣鄉的兵卒遇上了『亂』民!”
他顧不上謹慎了,急忙驅馬奔前,從馬上跳下,奔到屍體羣中,一具一具地去看被剝光衣服的屍體。他知道縣北這幾個鄉是劉備、關羽、張飛負責循行的,只不知今日在此遇到『亂』民的是劉備還是關張?一個耳大臂長的年輕人躍入他的眼簾。
“是劉備!”
劉備也被剝光了衣服,赤條條地仰躺在地上。徐福從東西『亂』散的屍體上跳躍過去,蹲到他的身邊,見他雙目緊閉,滿臉血污,腰上負了一處刀創,鮮血汩汩流出,將其染得跟個血葫蘆似的,徐福心頭一沉,探手去試他的鼻息,感到了一點微弱的呼吸,登時大喜:“他還沒死!”儘管沒死,一條命裡也去了大半條了。徐福不敢耽擱,忙脫下外衣,裹在劉備的身上,把他抱到馬上,翻身上去,一手抱住他,一手控繮,撥轉馬頭,飛也似地往縣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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