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竟被天際處飄浮而來的層層烏雲所覆蓋，天空霎時低沉，整個天際被籠罩成一片鉛灰色。
踏出殿門，衆人一見如此壓抑天色，顯然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趁着雨還未落下之際，忙不迭的往家趕。
仙城也不再多言便隨林觴一同往回走，不多時大風漸起。一跨進府門，只見墨黛色的天際盡頭忽劃過一道異常耀眼的閃電，接着就是一聲沉重的悶雷，雨點再也抑制不住的瘋狂砸下！
凌晨原本還風光明媚的安陵，只是瞬間卻籠罩在了一片黯然陰霾中，狂風暴雨不過如此。
看着眼前之景，林觴父子俱陷入了沉寂中，半響，仙城忽幽幽道：“安陵，只怕要變天了”
林觴一愕，卻不再多言。
不久，氣氛再次陷入了寂靜中……只是與往常相比似乎，少了些什麼。仙城蹙了蹙眉，忽然反應過來，隨向一旁的侍女道：“承歡呢？還未醒嗎，今日倒是少見！”說到這，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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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一旁的侍女支支吾吾，面露擔憂之色。仙城臉色不由一沉，“還不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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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崔府。
外面暴雨啪啪作響，房間內逐漸變得昏暗，一容貌清秀的侍女從外面的房廊踏入，手持蠟燭小心的燃於燭臺上。“崔雨公子……”她轉身剛要輕呼突又噤聲，一時竟愣愣的立在那。
燭火燃燒，房間內也變得明朗起來，一位身着一襲扉綠色衫子的少年此時正席地而坐，寬鬆淺薄的衣襬在地上撩開一片，散亂不失雅緻，逐漸明朗的燭光在她的身後搖曳出一抹黯然的淺影。此人正是一大早便被崔延喊過來的承歡。
只是此時她的小腦袋正歪在一旁，輕闔眼簾，明顯已處於熟睡中！
一陣風吹進，燭火簌簌搖擺，幾乎是瞬時，承歡倏地睜開雙眼，手中的一片破碎瓷器應聲掉落，啪的摔成了兩半！原本迷糊的眼睛卻越睜越大，接着就是忍不住猛打兩聲噴嚏！
“公子你感染風寒了？”侍女隨手倒了杯茶快步走了過去。
承歡摸了摸有些發紅的鼻子，“嗯……啊？”了兩聲接過茶便咕咚咕咚喝了起來。“我看是一定有人在罵我！”她眼珠募的一轉，隨手將茶碗遞給了侍女。
“怎麼會呢？公子……公子這麼好看有誰會”她還從未見過有比眼前少年更好看的人了！
“啊，是嗎？”承歡一臉得逞的嘿嘿笑了兩聲，隨即衝一旁早已犯暈的侍女露出了一個顛倒衆生的笑來！“那你幫我把它拼起來好不好？”承歡眨巴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指了指摔了一地的破碎瓷器，笑的花容失色的。
侍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中招，一張臉頓時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那個公子，少爺要是知道會打死我的！”那可是少爺最最珍愛的花瓶啊！侍女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了兩步，以示意這件事和自己沒什麼關係。況且，她暗自腹誹，你剛剛拼着拼着還睡着了來着！
“誒……是嗎？”承歡的額上立馬出現了幾道黑色下劃線，“你是說今天我死定了？！”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我，我一時說錯話了！”侍女一臉膽怯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雙手失措的攪動着衣襬。
承歡無奈的伸手杵了杵額頭，“好了，你家公子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快了！少爺下朝之後便可回來了！”侍女暗舒一口氣，隨即小心翼翼試探道：“那奴婢先下去了？”
承歡一挑眉：“這是你家哎，你問我？”
“是，是，奴婢知道了！”侍女只覺得嘴角似乎有些抽筋，隨即忙不迭的逃了出去。
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承歡擡頭朝外望去，眼光所到之處卻只見一片氤氳之色，啪啪的落水聲攪得人心煩。
“臭崔延，擾人好夢！一大早把人喊來自己卻連影子都不見！”承歡低低埋怨了一句，順便在滿地的瓷片上恨恨地踩了兩腳！
幾乎是同時，門口忽然跨進一位面色俊朗的年輕男子，此人身穿一襲胡綠色朝服，衣襬處已被暈染開一片片淺淺的水漬，顯然是由於剛剛走的急切被雨水打溼所致。
的確，剛踏進府門口就聽侍女說崔雨已等候多時，剛剛走的……的確有些急了！
“二哥，你終於回來了！”承歡一見來人不由一陣欣喜，卻立即又佯裝不悅的迎了上去，因爲，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個瓷瓶……好像還一片片的躺在那呢！
“小雨等很久了？”崔延擡頭見眼前姿容豔豔正向自己走來的少年，不由心神微微一蕩。
承歡猛點頭，“二哥你今天如此戲弄我可得給我補償！”
崔延一愣，這……，貌似和“戲弄”也掛不上邊吧？況且，看她笑的一臉不懷好意，他的背後不由迅速冒起絲絲寒氣：“你想要什麼補償？”
承歡滿臉堆笑，嘴咧的像朵菊花，相信她的頭上此時要是戴朵花根本就是花枝亂顫！她這才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滿地的碎瓷器，“你把它送給我吧！”隨即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偷偷瞟了他一眼，見他臉扭曲完全肉痛到要變黑的趨勢……
原來真的很值錢那！
“小雨是你打碎的？”崔延制止住臉部極度扭曲的表情，轉頭看向承歡。
“額，”她額頭上的青筋明顯倏地跳動了一下！
這個問題……？承歡眼珠一轉，衝他一臉“我很無辜”的眨巴着眼，“我可不可以說是我的袖子碰倒的呀？”
崔延一愕，隨即卻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哎，也罷！小雨吃飯了嗎？”
雖然迷惑，但她卻彷彿受感染似的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時間氣氛融融，恰如春色。
飯桌前承歡毫不客氣的猛吃起來，只是心裡卻泛起了嘀咕，崔延今日把自己找來究竟所爲何事？想到這她不由的擡起頭朝對面崔延的方向望去。
而正在此時她居然看見對面人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承歡一驚，嘴裡的一塊雞肉卻倏地一下滑進了喉嚨裡。
“咳，咳咳……”她忍不住抓住頸脖一陣亂咳，接過崔延遞過來的茶水連灌了好幾口，半響才一臉通紅的憋過氣來，“二哥……”她不滿地朝他哼了哼。
崔延放下手中的筷子，眼底流有一抹絲毫不加掩飾的擔憂之色，“小雨真是太不小心了，如何讓人放心的下？”
“二哥說什麼呢？”承歡雖然疑惑，但剛剛那一瞬對他的關心，內心卻不由泛起絲絲暖意。只是話剛說完她就明顯的感到了崔延眼底的不悅。
果然，“小雨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他的聲音驟然響起，卻已不似剛纔的那般溫柔。
承歡瞬時有些莫名，“我沒騙你。”
幾乎是同時，崔延不由分說的迅速掰過她的肩膀，逼她與自己對視！
看着他的目光，她瞬時有些怔住，他的眼中有着令人不容逼視的光華，只是那一瞬，似乎是她的錯覺，她只覺得這種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果真是不記得了！”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隨手向上一擡，身體瞬時前傾！
承歡一驚，不由自已的想要推開他，他手心裡細微的薄繭硌的她的下巴微微吃痛。
看見她眼底明顯的閃過一絲慌亂，他勾了勾脣，聲音清晰的迴盪在她的耳際。
承歡只覺腦袋懵地一聲響，一片空白之後，繚繞在耳邊的就只剩這麼一句隱含怒氣的吐納，“小雨是女子……還想要瞞二哥多久？”
話音剛落崔延就鬆開了她，不知爲何內心竟繚繞而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惆悵。
半響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承歡隨即眯了眯眼，“二哥是何時發現的？還有……”她不自覺的低垂了頭，“大哥呢？他也知道了？”
她耳際的兩縷髮絲不知何時竟散落了下來，修長柔美的在頸脖處繚繞卻如潑墨般牽引，低低垂首，似孩童般青澀，可憐兮兮中……募地眨巴了一下眼，隨即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崔延！
崔延瞬時一愣，只覺得眼前一陣繚亂，等反應過來之後不由在心裡哀嘆一聲。心想也只有她纔有這本事，也是隻有她才笨到對誰都用這一招！他淺抿了一口酒，“以前只是懷疑，但在梨花園的那次我徹底確定了！”
這是什麼話？承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見她面露困惑之色，崔延繼續道：“那天子默告訴我說，你是林仙城的弟弟。那雙碧藍色的瞳眸着整個獨孤王朝恐怕也只有他一個吧！”
“所以呢？”
“還記得七年前的賞燈會嗎？那一款銀白色狐狸面具？”他衝她挑了挑眉。
承歡大吃一驚，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好些畫面，最後……她的眼睛越睜越大，幾乎是不可置信的跳起腳來，“原來二哥就是當年和我搶面具的那個小混混！也太神奇了吧！”接着她就自顧自的陷入個人感嘆中，完全忽視在一旁此刻臉部呈極度扭曲狀的崔延。
剛剛她說了什麼？小混混？他的嘴角外加不自覺的抽了抽！
“原來小雨是把我當小混混來着？”他衝她嘴角掛着和藹可親的笑，承歡卻看得直惡寒。
“我有說嗎？呵呵”她的眼珠咕嚕嚕轉了一圈，“二哥若是小混混，那小弟我成什麼了？”
崔延臉色稍霽，“當年的那個少年，渾身散發出那種疏離清冷的氣質，即使遠遠的站在一邊也是足夠令人難忘的！”
承歡的臉頓時黑了黑，那個死妖精！當年明明是看好戲嘛！她暗暗腹誹了一句，不過像立馬想到了什麼，她的眉頭甚是哀怨的抽了抽！“二哥就是這樣知道我是女兒身的？好不高明的推理哦，我覺得自己很吃虧！！”
怎麼會有這種人？崔延有些無奈的伸手抵住了額頭，此時他的額上一定劃了個大大的十字糾結！
“還有，我不叫小雨來着，這是我隨意杜撰的！”她的眉眼間流轉着淡淡的柔和，“其實我叫……承歡。”
“……承歡”他低低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隨即擡起頭來，“你放心，子默應該還不知道，不論你是什麼原因，若你還想繼續以男子身份……我會替你保密的！”
一瞬間，承歡只覺得眼眶有些溼濡，“二哥……”
聽她這麼喊，崔延也有些動容，“不論你是三弟還是三妹，這二哥我都認了！所以，以後不論發生什麼，要記得還有二哥在！”
“二哥，”承歡只覺得一陣暖流逐漸縈繞到心底，那種少有的親人般的暖意，真的很暖很暖……
就在承歡感動的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一個侍女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崔延有些不悅的蹙了蹙眉。
侍女瞟了一眼承歡便立即道：“少爺，林中書令前來求見！”
“……什麼？”承歡一聽瞬時便跳了起來，內心霎時涌起一股潮水般的欣喜，“他在哪呢？”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清冷的聲音如空谷幽泉般傳來，“崔將軍好興致啊！”
話雖然是對崔延說的，只是仙城卻連看也沒看他便直接跨過門檻來到了承歡面前。
“林中書令竟然連朝服都未曾換下，看來真的很着急呢！”崔延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
氣氛似乎有些……？還是那侍女反映夠快，不動聲色的就閃人了！承歡覺得很是好奇，不對哎，怎麼二哥家的侍女被調教的都有這一優良品質呢？而且你看看，發揮得多好。
承歡思緒嚴重處於飄蕩中。只聽仙城的聲音再次清冷的響起，“崔將軍的朝服不是也沒換嗎？”說到這，他清冷的眸子瞥了一眼尚處於神遊中的承歡，霎時眼神一黯，隨即走到她眼前伸出衣袖便在她油膩膩的嘴上擦了起來，他的動作原本帶有惱意，卻在觸及到她的脣時不知爲何動作還是溫柔了下來。
承歡一怔！如此親暱的動作，是仙城哎，他竟然會這麼做！她的眼珠轉了轉快速的伸出手，原本想探到他的頭上的但在空中卻倏地轉移了方向放到自己的額上，“我確定自己沒發燒誒！”
仙城動作一滯，“說什麼呢？”
承歡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城哥哥真好！”
窗外細風吹進，撩起她柔軟似流蘇的長髮，只一瞬間她的笑容明媚異常，她的眼睛烏黑剔透卻又泛着溫柔的光澤，她看着他時那一刻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這樣的目光下……對面仙城的脣角少見的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春色融融，只是，這一刻倆人都沒發現，在他們的身後，一位面色俊朗的男子卻面露覆雜猶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