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她動了動脣, 卻沒能發出一個字。獨孤信的身體此時明顯有些清冷，她知道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此時就在她身旁的林仙城身上，她不敢擡頭看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其實也無力去看, 自骨骸深處漫延至四肢百骸的痠軟早已讓讓她的身體癱倒在了馬背上！
“承歡, 沒事太好了！”疾馳而來的林觴見承歡無事顯然是鬆了口氣, 不過看她臉色灰白的樣子便忍不住有些擔憂起來, “承歡這裡危險，到林叔叔這裡來！”他甚至朝她伸出了手。
承歡聞言這才擡起了頭，朦朧的目光裡她的眸色失去了平日裡的靈動, 此時的她就如同徘徊於一個灰暗的邊淵，兩邊都是她的親人, 是親人與親人間的對峙, 是至親傷害至親的劇痛！
獨孤信是何等聰明之人, 看眼前情景早已是瞭然，片刻, 眉角卻是輕輕一挑，“林觴，林仙城，朕早該猜到有今日！哦，不！朕想此‘林’非彼‘凌’吧？凌仙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一瞬間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嘲諷！
仙城倒也不否認, 只是目光卻有意無意地落在了承歡的身上！“十八年前的一戰之後有很多東西已經改變了, 父皇如此, 我如此……不過,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從今日起我會親手奪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至於這江山……”他伸手指了指遙遠的前方，眼眸愈發深沉，“獨孤嗎？那讓它姓凌如何？”
此話一出承歡立馬察覺到了獨孤信緊繃的身軀，她知道他定然已是怒極了！不過，看眼前的形式她不得不扯了扯獨孤信的衣袖，“狐狸哥哥我好難受，你快帶我走好不好？”
聞言，獨孤信的神色微微一顫，眸光在投向懷裡的她時重又變得柔和起來，伸手撫上承歡異常蒼白的面頰，忽然間一切變得都不那麼重要了，“好。”
“你以爲你今日還能活着離開嗎？”仙城不動聲色地策馬朝獨孤信行去，在距離不到他們一米處停了下來，在看見眼前的承歡如此安然地伏在獨孤信的懷裡，他的眸色一瞬間竟如深海般的沉寂！
“城哥哥，我最後一次喊你城哥哥了……”承歡斂住眉宇間的哀悽，擡起頭定定地注視着眼前的男子，“從此以後我不會再把你當作好兄弟了，若今日你定要……”
“是嗎？”仙城倏然打斷了承歡接下來的話，“我並不曾把你當作好兄弟看待過，那完全是你一個人的想法！”
“什麼？”承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原本平靜的臉龐都因爲突如其來的怒意而顯得有些抽搐！
她細微表情的變化全被仙城盡收眼底，他的脣角忍不住地勾了勾，說實話，從某方面看來她真的笨的可以！不過現在的這種情形似乎並不適合談論這些，況且他根本沒有把握，在她的心裡他或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不過究竟特別到什麼地步他無法猜測，這個他珍藏了這些年的女子，那種思念早已是深入骨血！他要的，是萬無一失！況且眼前的獨孤信是自他第一次見着她時就看在眼裡的。
“我要爲狐狸哥哥守護好這獨孤的江山。”
這句話縈縈偌偌猶在耳際，他陪了她這些年，曾經都想過要放棄她，可是到最後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既然做不到……既然早已註定……
四周寂靜的只能聽見風吹雪花的聲音，前不久還戰況激烈的戰場此時已然變得悄無聲息。夜間的北方異常寒冷，獨孤信察覺到承歡有些微涼的手，不覺地伸手抱緊了她。
而正在此時自身後卻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馬蹄聲，承歡有些疑惑的回頭見馬上之人竟然是二哥！不由一陣欣喜，但這段時間二哥跑哪去了？她眯起眼大量了二哥一翻，見他並無事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皇上，臣護駕來遲讓皇上受驚！臣罪該萬死！”崔延在見到眼前情況後立馬利落地翻身下馬朝獨孤信跪了下來！
啊？二哥不是一直與他們並肩作戰來着，又怎麼會……？承歡有些疑惑地將目光轉向了身旁的獨孤信，卻只見他聲色平靜的點了點頭，“罷了，你先起來吧，”他似沉吟了一下，“現在是否該向朕彙報彙報大軍去向了呢？”兩人的眼神在空中詭異地交匯了一下，似乎是在交換着什麼信息！
承歡暗暗心驚，大軍去向？什麼大軍……？她趁機瞟了一眼仙城等人，見他們似乎也甚是疑惑！
“稟皇上，驃騎將軍現已率領十萬大軍將落峰谷谷口處團團圍住！接下來該如何做還請皇上指示！”
“什麼？”承歡立馬驚異地叫了起來，“二哥這是真的嗎？”她的眼裡一瞬間閃動着異彩，援軍？真的太好了……
“二哥怎會編來騙你？你沒聽見後方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嗎？”崔延俊逸的臉龐一片朗朗的清明。的確，戰場上早已一片靜謐！在說出此話的時候崔延明顯看到了一旁的衛衝等人不可置信地神情。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仙城將目光冷冷地掃向了衛衝。
“臣不知，臣罪該萬死……”衛衝立馬翻身下馬跪了下來，不過眸色一轉他立馬又擡起了頭來，“皇上可否允許末將前去一探究竟？”仙城抿脣不語卻是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氣氛異常詭異，她明顯地感到他很生氣，承歡忍不住地脣角彎了彎，在目光不經意地轉向林觴時，卻意外地看見他有些疑惑的神色！
不多久便見衛衝急急趕了回來，只是他的神色明顯地有些慌亂，剛靠近就動作靈敏地翻下馬來，“啓稟皇上，”他的臉色一片鐵青，“我軍已被前來救援的獨孤軍全全包圍！現在滿山谷更是被獨孤軍的火把照的亮如白晝！”
仙城的神色一瞬間愈發地難看了！也是，本以爲這一仗必定勝出，沒想到竟在最後……
“皇上，請皇上下令我軍接下來該如何做？”崔延出言打破了這異常詭異的氣氛，興奮的言語裡分明在等待着什麼，獨孤信只是悶咳了一聲，隨有些疲倦地擡頭望向這漫野的漆黑，似是沉吟了片刻，重又擡起頭來，“撤軍！”
“什麼？”崔延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可是這大好機會，我軍爲何不……”
“夠了！”獨孤信打斷了崔延接下來的話，卻將目光投向了仙城，“如果辰汐皇帝答應不再侵犯我獨孤王朝，今日便就此撤軍。否則，我獨孤也必將奮戰到底！要知道兩國開戰受苦最多的卻是貧苦百姓，”獨孤信的眸光變得有些暗沉，“辰汐近年來南征北戰不斷，可曾想過百姓顛沛流離卻不是一個任君所爲……”說到此他竟忍不住悶咳起來。
話已至此仙城只是緊抿雙脣一言不發，過了片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的眸色微微一顫，碧藍色的瞳眸不似往昔的渾沉。頓了片刻卻忽然朗聲大笑起來，“果然是位好皇帝，獨孤有你便命不該絕！也罷，今日朕在此允許三年之內絕不騷擾獨孤！”
三年嗎？獨孤信似是冷笑了一下……也罷，他掉轉馬頭，剛移開幾步便又停了下來，“好！崔延，下令撤軍！”
他的話一字一句地隨風飄浮而來，一顆心早已緊繃的承歡直至此時才終於鬆懈下來，她渾身痠軟地吐了口氣，不知爲何，她總是覺得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猛然間的放鬆她這才發現原來早已是渾身不堪的疲憊！
獨孤信沒有多餘時間，現下已經策馬快速朝落峰谷谷口趕去。
“等一下！”自背後突然傳來了幾聲噠噠的馬蹄聲。
承歡好奇地迴轉過頭卻見來人卻是仙城。
獨孤信勒住了繮繩，神色斂了斂卻並未開口。
“承歡，最近過的好嗎？”仙城在趕上他們之後低低地開了口。
“我很好，”承歡扯了扯嘴角還當他是爲幾個月前突然的不告而別而有所愧疚！
“是嗎？”仙城的眸色微微一挑，剛要再說些什麼無意間卻瞟見了她有些蒼白的面色，於是話鋒一轉，“又感染風寒了嗎？怎麼那麼不小心！”隨即便毫無顧忌地伸手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小心地蓋在她的身上。
獨孤信的臉色霎時有些暗沉，強忍住內心的翻騰，他以最平靜的口氣道：“軍中還有事要處理，承歡我們也該走了！”
承歡點了點頭，隨衝仙城揚了下眉角，“城哥哥再見！”
“你不是不要再喊我‘城哥哥’了嗎？”仙城脣角一勾，突然間傾身向前！此時的承歡頗有些氣惱地回瞪了他一眼，卻不料倏然間撞進了一個深邃幽深的瞳眸裡，他的眼睛明亮閃爍，仿若吸進了這無邊的夜色，碧藍色的瞳眸沉澱出最爲極致的美來！引人沉淪，伴隨着他清晰的話語，“承歡，如果讓你待在我身邊你願意嗎？不是以好兄弟的身份，而僅僅是已承歡的身份，你，願意嗎？”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四周突然靜謐了下來，流動着的氛圍誠懇卻又傷感……
“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你。”似一抹閃電橫劃過天際，無聲無息剖開一縷灰暗，可是，一閃即逝，片刻過後卻什麼也抓不住。承歡明顯的愣住了，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反應過來之後她更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仙城的眼底含有一絲期待，等了片刻，嘴角最終溢出一抹苦澀，“難道承歡不相信嗎？”
承歡的眼神有些茫然，以前的記憶零碎地從眼前晃過，他的狡黠，無論悲傷欣喜還是希望恐懼他都一成不變地守在她的身邊，她曾以爲那是理所當然……
原來……不，不要！她慌亂地否認掉自己的想法，她只喜歡狐狸哥哥，她已經決定只留在狐狸的身邊，經過那麼多年，她已經不能再有一絲一毫地失去他……而對於仙城，她一直把他當作最親的人，好兄弟，朋友！可以理所當然地在一起，不過，那絕不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