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番外之戟瑞
1我這樣一個人
當我從頭手裡接過冷劍的時候,他嚴肅的告訴我,“冷劍裡浸入了最冰冷的血,擁有它並不等於征服它,唯獨那些內心冰冷,無情無慾到極點的人才配做它的主子。”
頭告訴我:“你可以。”
我從他手裡接過了冷劍,這是榮譽的象徵,我並不是爲了榮譽而戰,只是因爲它很順眼。
我深刻的記得頭的眼神,熾烈、灼人,燃燒着我看不懂的火焰。我點點頭,接過來,然後走到我將來唯一的主子面前,皇室的每個主子的貼身侍衛,必定會主死身隨。
那是我尚不知道我的主子會成爲我一輩子的羈絆。
當時是,我也以爲無情無慾才能達到極致,於是我日日練武不輟,面無表情,一心追求更高的武功,於是我變成人人不願親近的冰冷木頭,即便我武功已經獨步天下,即使那是我年紀還小,卻只能讓別人敬而遠之,甚至害怕、恐懼。
沒有朋友的我,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也從來沒生出什麼人生缺憾的感觸。沒有七情六慾的我,總不明白爲什麼那些江湖浪子一壺酒滿腹愁緒便能盡散去,不懂得爲什麼低微的武功不過稍稍前進一點,那些朋友們便會高興的設宴邀請。我不會因爲武功精進而高興,也不會因爲殺敵後暢懷,也不會和初一他們一同喝酒而開心,也不會因爲屬下完成不了任務而憤怒。
初一他們說我是天生冷清之人,我也這麼認爲,在殺敵無數後,我覺得手中的冷劍已經吟夠了鮮血,我覺得自己已經被冷劍認可了。但是去宮裡見到了已經形容枯槁的頭,他卻苦澀一笑:“沒想到,你也沒能讓冷劍認主。”
我不知道爲什麼覺得他的笑容有點苦,我沒有回答,冷劍適合我,我也適合冷劍,不知爲什麼我能如此篤定。
2暗戀是一種什麼味道
那是,我不知道有一種感情比無情無慾更讓人難熬,讓人痛苦,讓人歡喜。卻不知道有一種感情卻更能讓人超脫以至到已臻化境。
我的主子是人人交口稱讚的旭賢王,風華絕代,幾乎羽化成仙的人物,這是別人口中對主子的評價。而每當別人看到主子的輪椅,眼裡的傾慕便化作同情,憐惜,有時候還會有應當如此的表情。
以前,對於這些眼神即便是看懂,我也沒有任何感覺。卻不知道爲什麼,爲此別人用這種眼神看主子的時候,我總是心裡不舒服,忍受着要把他們眼珠子挖出來的感覺。我從來都是理智的人,從來沒有如此失控過。對我而言,這已經超脫了貼身侍衛的範疇。
我心裡第一次有了惶恐的感覺,曾經我和武功高我十倍的敵人對陣,到了即將喪命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感情。我苦苦思索着原因。
難道是因爲主子在我面前和別人面前的高不可攀的不同,對我親近,給予我對等的尊重,關懷和親切。
是每一次練武后的關心讓我心動了,還是受傷後的小心呵護,我不知道。
太多次的問候,太多次的調侃,太多次的沒有距離,難道這是朋友的感覺。我迫切的需求交一個朋友來確認這種感覺。
江湖酒友,我在一個小酒館裡碰到的。他是開酒館的,我是喝酒的,原本就是如此簡單的關係。我只是做到他面前說:“作我的朋友。”
他也豪邁一笑,毫不推辭,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沒有醉。後來每逢辦事平安歸來,我總要到那間酒館喝酒,那時候,我已經知道我對主子的感情不是朋友之情而是愛情。
愛情,是什麼東西,我不明白。可是我知道我只要表露出一點點的心思,便是死亡。我不怕死,卻怕死了看不到主子,到了黃泉,投胎轉世只能忘記,我更不願意。於是,我只能暗戀。
據說,那是一種妙不可言,只能自己感受到的感情。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充沛的感覺。
那種感情不能宣之於口,只能隱忍到死。日日見君不能思,年年相伴只能遠。這種感情叫做暗戀,這是我陪伴了主子13年體悟到的。
暗戀能成爲一個最隱忍的人,別人說。
主子曾經問過我,“爲什麼我我得到那麼多武林秘籍,卻從來沒有沉迷進去?”我只能苦澀一笑。
——因爲我守護你整整13年,卻從來沒有脫口說出過。爲你洗腳,爲你按摩,爲你換藥,爲你守夜,爲你做事歸來的時候,那麼多次頻臨死亡的時候,都最終嚥進喉嚨,鍛造我更多的堅韌。於是我能習得更多的武術秘籍,從不沉迷其中。
13年的守護,內裡又多少苦澀無人可知,暗戀是見不得光的感情,自卑如影隨形。即便是你最淺淡的一句話,也能惹動我內心的漣漪。即便是主子最無意間的一句,我也會揣着難以安眠。
13年的守護,從來不敢讓主子知曉。暗戀是我一個人的故事,我在這個故事裡哭或者笑,從不敢讓你知道。你懂我的每一個瞬間,我回憶起總是帶着笑。
3、分離那天
我從來沒想過主子會死在我之前,我因爲我能保護好主子,不讓別人傷他一絲一毫,卻無法阻止主子的自我毀滅。那些關於主子的所有讚美我從來不信,爲了國家大義,我寧願相信是爲了主子的同生弟弟。即便那算得上情敵。
我懂周徹的感情,倔強、驕傲的大將軍遇到主子只會變成羞澀不安的弟弟,我相信他能堅持一輩子愛着主子,卻不相信他能把這份愛告訴所有的人,即便是皇帝已經禁止了這些流言,卻抵擋不住那些在底下流傳的話。
我的心總會泛疼,看着主子強作不知自己同生弟弟愛着自己的事情,一邊想要斥責,一邊同情着那些坎坷的經歷。矛盾着的主子看不透周徹的涼薄冷漠,孤注一擲。我看透了,卻沒辦法告訴主子。我參與主子的半生,卻什麼也沒能決定。我知道主子所有的打算,卻無力阻撓。
誰讓我這麼愛着主子,不願意他皺眉,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弟弟的真面目。
——毀滅吧。我習慣你的存在,你必然也只能習慣我的存在,死或者毀滅,選擇吧。我用驚天密謀只爲換取一個真相。
我知道這些周徹挑起所有事情的唯一原因。我知道他的目的就是爲了證明:“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到底是怎麼樣的?”
我懂得周徹的心思,“從頭至尾,我都知道只有有你在,我就不可能叛國。”而我卻無法參與這件事,被主子以保護之名派出去,我不知道是開心還是悲傷。
死在主子懷裡的周徹是心滿意足的,而我這個唯一的例外——不陪自己主子死的貼身侍衛呢?主子到底是懂我還是不懂我?
我只能對天長嘯,冷劍呼應,江河奔涌,山地動搖。
一道青暈籠罩劍身,冷劍認主了。
——暗戀極致的苦澀,比無情無慾更能讓冷劍動心。
然而,這一刻,我卻不願暗戀,卻想着要讓主子知道我愛他,在主子死後我卻想讓別人分享我曾經如何深刻的愛過一個人。
瘋狂是個什麼樣的行徑。我從來不去刻意想,卻能一瞬間明白。
4雪山之巔?愛逾生命
極北之地,苦寒。凌厲的風,把雪山割出道道橫痕。
雪上的半山上,出現一個紅影子,亮麗的一抹。
須臾之間,她已經爬上來。
對於一個江湖人來說,這已經超出了認知。
穿着紅襖的小姑娘,語氣甜甜的,她還舔着有些甜有些涼的雪水。
“大師傅,你爲什麼不下山去?”她仰起頭,眼睛亮亮的,去能讓人明白她的困惑。
原來那雪山之巔,盛開白蓮的中央正端坐這一個人。
看不出他的年歲,但他的紮起的頭髮和長亂的須卻被雪都沾滿了。
小姑娘以爲自己聽不到回答,她也不在意。蹲下來攢起個雪球來,往上一拋,咯咯的笑了。自顧自的戲耍起來。
那人亙古的坐着,好似與天同在,與山共存。
“我在等一個人,等他來接我回去。”聲音無悲無喜。
“那我接你回去,好不好?”
“我們家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把好吃的給你,你陪我玩,好不好?”
那男子不說話。
他的眼神透過皚皚白雪,投向虛空。
曾近也有一個人說過這樣話,可是他離開了。
我記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畫面,卻不記得他離開後的每一個瞬間。
我一下子蒼老了。
是嗎?
“你爲什麼要在這裡?”
“沒有花,沒有好吃的。”小女孩懵懂的問。
“是呀,沒有花,沒有好吃的,我爲什麼要在這裡。”
“因爲有個人告訴我,離天最近的地方許願就最能讓神仙知道。”
“你瞧,神仙來了。”
戟瑞恍惚間看到已經站立起來的周旭正笑着看着他。笑的是那般天真,是他夢想已久的笑容。不是隱藏着重重的負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