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去後,呼嘯的風雪落到地面,將凌亂的腳印馬蹄掩蓋,狼藉的地面重獲平靜。那之前曾發生的一切生死離合,彷彿跟着歲月轉瞬流走,無痕無跡。
天色大亮的時候,又有一對隊伍行至此處。
爲首的男子紫裝紅眸,櫻桃色的狐裘將那雙眸子襯映的如美酒盪漾,他環視茫茫原野,神色頗有些急躁。
“我們來晚了。”另一側的白衣男子注視着遙遙的雪景深處,面容宛若冰雪清冷:“蓮生已經不在這裡了。”
“可惱!可惱!都怪我,沒看懂親親的信,這才耽誤了救她的時機!”李承序氣惱地捶捶頭,焦急地道:“那她現在在哪呢?不在於烈的手上,會不會又落入到其他人的手中,會不會很危險?會不會在受折磨?”
“不會。”雲舒淡淡地道:“她現在很安全。”
“你怎麼知道?”
雲舒白衣白馬,容顏清冷如寒玉,雪白的織錦長袍在風中恣意翻飛,墨染的發翩躚飛揚,整個人沐浴在漫天風雪之中,猶似籠着一層冰晶的光澤,將這塵世污濁都遠遠隔離開來。他遙望着灰白的雪空,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如果我沒猜錯,她已經被顏惜救走了。”
“姓顏的?”李承序一愣:“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雲舒道:“這世間能比你更快的查出蓮生下落的人,唯有兩人,第一個是攝政王,第二個便是顏惜。攝政王擁有大周最機密的情報網,但他顯然不可能是來救蓮生的人。但顏惜,據說最近,攝政王爲了順利促成同西蒙馬匹貿易一事,將西蒙這邊的情報管轄權交給顏惜了,所以他纔是最有資格成爲最先得知蓮生被擄何處的人。”
“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是這麼回事!”小王爺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該去哪裡找親親?”
雲舒咳嗽兩聲,道:“你派一隊人馬回去,其餘的人跟着我們沿着腳印往前走。”
李承序道:“爲什麼要派人馬回去?”
雲舒神色澹薄,話意卻極肯定:“因爲顏惜一定會來聯絡我們,讓他們回去,好接應消息。”
無邊無際的草原上,雪落的更加洶涌。一匹駿馬在草原上急速奔馳,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深達一尺多的馬蹄印。馬背上的碧衣男子,一手摟着纖弱的女子,一手握着繮繩,不住催馬快行。
自離營地以後,顏惜一行人原本是四五十個人齊行,但中間遭到其他不明營地的攻擊,加之風狂雪厚的,一羣人也就漸漸失散了。
雲翎瞧着漫天的雪,擔憂道:“顏宇他們真的不要緊嗎?我們真的不用回去找他們?”
顏惜道:“管旁人那麼多甚?顧好你自己就行!”
雲翎悻悻的打住話頭。自從雲霄閣那夜她拒絕他之後,兩人的關係就古怪之極,彼此都找不到合適的相處態度。她不敢同他多說話,常常沒說幾句就窘迫的很,而他,永遠都是硬梆梆冷冰冰的面對她,那樣淡漠冷冰的態度,同對別人的溫文爾雅如沐春風簡直是天壤之別。
雲翎在心底喟嘆一聲,不再說話。
呼號的寒風挾卷着大朵雪花一陣陣撲來,掠過肌膚刀剮般的痛,這草原的氣溫快降到極致,徹骨的酷寒已經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了。雲翎的手腳四肢皆已凍的失去了知覺,雖然她極力的想穩住自己的情況,但還是不由打了個寒顫,顏惜低頭瞅她一眼,道:“你把頭躲進我懷裡。”
雲翎愣了愣,沒照辦。
顏惜略有薄怒:“你逞什麼強,你現在壓根沒有任何內力,拿什麼禦寒?難不成你想凍死在這雪地裡不成?”
他話落,伸手將雲翎往懷裡塞了塞,表情很有幾分嚴厲,雲翎訥訥的瞅着他兇巴巴的模樣,放棄了反抗,一團雲似的窩在他溫暖的懷裡。顏惜見她不再掙扎,亦調整了一下自身的姿勢,好爲她擋去更多的風雪。雲翎心下感動,卻沒有多說話。
沒過一會,雲翎從顏惜懷裡探出腦袋來,問:“我們現在去哪啊?”
顏惜目光注視着前方道路,看都不看她一眼,道:“找個溫暖的角落躲一躲,最好是這附近有比較好的蒙古包。”
“爲什麼不回大周?”雲翎疑惑道:“回到大周,我們纔可以脫險啊!”
“大周?你覺得我們眼下回的去嗎?你當真以爲於烈會善罷甘休?按他的性子,定然已經在兩國交界的城池設下了重重關卡,你想回大周,無異於自投羅網罷了!”他哼了哼,沒好氣的補充一句:“即便他沒設關卡,這麼大的雪,我怕你還沒到那裡,便已然凍死了!”
雲翎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得將頭訕訕的縮了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雪原中出現一個拱形的蒙古包,顏惜放慢了馬速,來到蒙古包前,馬兒鳴叫了一聲後,帳篷的氈門被掀開,一個三十來歲的西蒙男人探出頭來,道:“誰啊!”
顏惜下馬走上前,道:“這位大哥,我們是大周來做生意的商旅,雪太大,在下同自家車隊失散了,眼下在草原裡迷了路,天冷,還望大哥幫幫忙,收留一下。”
“商旅?”那男子狐疑的看了顏惜一眼,又掃了掃馬背上的雲翎:“那個是?”
顏惜扭頭瞧了雲翎片刻,淡淡地道:“那是我家內子,風大天冷的,她身子嬌弱,快凍的不行了。”而後從腰囊裡摸出一錠金子,放到男子手中:“大哥就當是幫個忙,收留我們一會,雪停了,我們自然會走。”
那男子將金子掂了掂,確信是真金白銀後,露出一抹笑:“好說好說!我們西蒙人最是熱情好客,兩位快請進!”
“那就麻煩大哥了。”顏惜道,回頭招呼雲翎下馬,雲翎的雙腳挪了挪,卻發現自己的腳被風雪吹了一夜,早已凍得僵麻,竟使不出來半分力氣,再怎樣奮力想下馬都無濟於事,不由又窘又迫。顏惜瞧出她的難堪,快步上前,直接將她抱下馬來。
雲翎被抱着下了馬,尷尬地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顏惜聞言放她下來,可她腳才挨地,立刻一軟,若不是扶住了馬身,估計早已摔倒。顏惜無奈的搖頭,又轉回身,扶着她進了帳篷裡。
西蒙男人殷勤地將兩人帶到帳篷裡的火爐旁,讓兩人烤火,隨後衝裡頭喊道:“阿娜,別忙了,家裡來客人了!快點將熱騰騰的奶酒拿出來,給客人驅驅寒!”
裡頭一個抱小孩的婦女應了應,隨即提着茶壺走上前來,熱情地道:“外頭這麼冷,兩位凍壞了吧,快請喝點熱奶酒!”話落,倒了兩杯酒,分別遞給顏惜和雲翎。
雲翎的手雖然還是凍僵的,但烤了會子火,已經比先前好很多,她道謝後接過正要喝,忽地頓住了動作,伸手攔住顏惜正要喝的姿勢,道:“你不能喝!”說着指指胸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有傷未好,不能沾酒。
顏惜冷冷一笑,卻未理她,依舊將奶酒灌入口中。
雲翎氣結,搶過顏惜的杯子,見剩餘的奶酒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然後握着空杯子向那西蒙婦女道:“大嫂,有酥油茶沒?能不能給我倒點酥油茶?我渴的厲害,想喝茶。”
“酥油茶?”那婦女打量着雲顏二人,眼神在雲翎身上古怪的轉了一圈,而後飛快的將怪異的神色斂下去,揚起一絲笑意:“有的!當然有!我去拿。”轉身去取了茶來,遞給雲翎,道:“兩位慢慢喝!”
雲翎倒了一杯茶,遞給顏惜:“吶,喝這個。”
顏惜表無表情的接過酥油茶,慢條斯理的喝起來。
那頭,西蒙夫婦悄然無聲的對視了一眼,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