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着,禮數週全,淡淡的疏離感卻是無處不在,李宜蘭不由有些氣惱,道:“你這人懂不懂好歹啊,我那麼老遠來找你,你就跟我講這些話?”
顏惜淺淺的笑:“惜謝郡主厚愛。惜的事心中自有分寸,不勞郡主操心。郡主請回,不然出了什麼意外,惜無法向攝政王交代!”
“你!”李宜蘭氣結,眸光忽地從半拉開的氈門中掃到一個纖瘦的身影,神情登時轉爲忿然:“我知道了!你是爲了她纔不肯跟我走對不對?因爲我只有兩張出城令,只能帶走你一個人回大周,所以你不肯將她拋下......”
顏惜沉吟不語,以微笑來無聲默認。
李宜蘭心有不甘:“你這麼爲她,你曉不曉得她是什麼樣的人?你莫要被她騙了!這女人虛榮無恥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爲了攀上我們皇家權貴的高枝,不惜拋棄你嫁給我那紅眼的哥哥,爲了在那西蒙的營地裡苟且偷生,又恬不知恥地去做那大王的侍寢,她還......”
“夠了!”顏惜的笑剎那斂去,他打斷她的話,臉色從未如此難看過,素日裡暖玉般笑意盈盈的臉似鬱結了一層寒瑟的霜,厲色逼人,但那情緒只是短暫的一刻,他已施施然笑起來,笑意裡似藏着綿綿的鍼芒一般:“她不是這樣的人!”
“你對我發火?”李宜蘭一怔,氣急敗壞地道:“我可是爲你好啊!你竟爲了她向我發火!我看你喜歡她已經到失心瘋的地步了!是非不分!好壞不分!善惡不分!你簡直.....簡直無藥可救!”
“沒錯,我喜歡她。”顏惜神情沉靜而坦蕩,他仰頭看着蒼茫的雪空,脣畔噙着一抹溫柔而堅定的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到這世間再無一個人可以入我的眼,喜歡到可以是非不分,好壞不分,善惡不分,無藥可救。所以,無論誰在我面前,說她一星半點的不好,我都會耿耿於懷,對她做過任何不利的舉動,我必會眥睚必報。故而,還請郡主你提到她的時候,放尊重一點。”
帳篷內,雲翎撥着火炭的手瞬間滯住,外頭的風太大,刮在帳篷上呼嘯作響,顏惜同李宜蘭前面的話她都沒聽明朗,但顏惜最後的一段話,因爲提高了聲音,清清楚楚的隨着風聲灌入耳來,再清晰不過。
剎那間雲翎心頭百感交集。
帳外李宜蘭呆呆的瞧着顏惜,悲憤交織,半晌怒不可遏的道:“好!好你個顏惜!你既這麼喜歡她,就陪她在這裡一起死好了!”
話落,李宜蘭手中馬鞭狠狠一抽,人已經向着風雪中策馬狂奔而去。
顏惜回到帳篷內,雲翎正在火爐旁烤火,一見他來,立刻將位置挪了挪。
他斂住了在旁人眼前雍容雅緻的笑,又恢復到對她的冷漠。他斜睇她一眼,面無表情的道:“方纔的話我是爲了氣她走纔講的,你用不着這麼拘謹。”
雲翎垂頭嗯了一聲,站起身倒了一杯熱乎乎的酥油茶遞給顏惜:“外頭冷,喝點熱的會舒服些。”
顏惜沒看她,目光落在熊熊的爐火上,他淺酌了一口茶,緩緩道:“她說的,可是真的?”
雲翎一愣:“什麼真的假的?”
“她說......”顏惜將口中茶汁嚥了下去,看向爐火的眸子中閃爍着不安的光:“你給於烈侍寢了?”
雲翎正在喝茶,聞言一口茶汁噴出來:“侍寢?侍什麼寢?!我是那樣的人嗎?於烈那德行我還看不上呢!”她胡亂的拿帕子擦着嘴角的茶汁,含糊的嘟囔道:“我可不喜歡他,被不喜歡的人觸碰是件很噁心的事,他若敢叫我侍寢,我非把他閹了不可!”
顏惜的情緒明顯舒緩下來,可是這好轉的臉色還未持續一會,他倏然嘲諷一笑:“是啊,被不喜歡的人觸碰是件很噁心的事。所以那晚,你也覺得我很噁心對不對?”
那晚?他的話讓雲翎想起那晚的事,她臉立時一紅,目光閃躲着,口中卻條件反射式的一口否決:“沒有,我怎麼可能那樣想你......”她頓了頓,似乎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道:“你跟他,不一樣嘛!”
顏惜聞言眸光霎時一亮,雲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趕緊語無倫次的圓場:“哎呀,你別亂想了,反正我是不可能侍寢的啦!於烈那樣的人,我還看不入眼!”
顏惜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好半天,他自嘲般的笑起來:“是啊,只有小王爺你纔看得入眼,其他人,你何曾放在心上?”
雲翎被堵得無言以對。
顏惜一口氣飲盡杯中茶,將空杯子遞給雲翎,下顎微擡,做出一個滿上的動作。雲翎提着茶壺正要往那杯中倒茶,顏惜持杯的手掌徑自一轉,飛快地握住了她提壺的手,他的眸光從爐火上轉過來,緊緊凝視着她,道:“你從未告訴我,你選擇他的理由。”他的話音極輕,然而卻一字一頓的道來,帶着壓抑許久的痛楚,幾乎自靈魂深處而來。
“理由?”他的手心覆蓋在她的手背上,異於常人的滾燙,倒像是發燒的溫度,雲翎訕訕地抽回了手,總歸是性子太粗枝大葉,她對他的反常並沒有意識到,腦中兀自糾結着他的問題,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她與李承序之間虛鳳假凰的婚姻本就一言難盡,混亂中她居然不經大腦思考便給了一個最蹩腳的回答:“哪有什麼理由。他向我求親,我先頭不同意,但我哥同意,爹爹也同意.....我就只好同意了啊.....”
這無厘頭的理由讓顏惜不知是該悲還是該怒:“這就是你嫁給他的理由?”
“額.....”雲翎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臉,悻悻的摸了摸鼻尖,道:“總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啦,反正現在親也成了,就這麼着吧。”感覺到手背上來自他掌心的溫度,灼熱的有點燙人,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便問:“你很熱嗎,你的手怎麼熱的有些過頭?”
顏惜沒答,須臾他收回手,移目向那簇跳躍着的橘紅炭火,道:“你現在,幸福嗎?”
雲翎怔了怔,不知他爲何突然問這麼一句,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幸福。”
血咒有治好的可能,雲舒已經迴歸到她的生命,陰暗的一切終將結束,人生即將有新的開始,她爲什麼不幸福?比起那暗無天日的那些年,眼下的她應該是迄今爲止最幸福的時刻,於是她彎起脣角微微笑了笑,道:“我現在很幸福。”
顏惜默了默,有莫名的神色在眸間一閃而過。忽地一陣雜亂的馬蹄由遠處傳來。顏惜凝神傾聽片刻,道:“應該是西蒙的官兵來了。”
雲翎由氈門的縫隙向外瞧了一眼,果見不遠處一隊騎兵自東邊疾馳而來,她迅速將手往爐火邊沿摸了一把炭灰,稍稍兌了幾滴水,像勻面一樣將自己臉抹的黑了點,抹完自己後繼續去抹顏惜的臉。顏惜蹙眉欲避開,她飛快地道:“不要動,西蒙人皮膚黝黑,我們若不僞裝的像一點,會被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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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惜聞言止住了動作,任由雲翎往他臉上施展“由白變黑”僞裝術。
雲翎動作嫺熟麻利之極,一看便知曾經做過好多回,在那羣騎兵來到帳篷之前,她已經大功告成。顏惜扭頭向一側的銅鏡看去,那鏡裡的自己,果然有一張近乎天然的西蒙人膚色。一旁雲翎還在輕拍着臉頰,努力讓自己的“妝容”更加服帖。
下一刻,羣馬嘶鳴,一羣官兵的高喝自帳外傳來:“喂,裡面的人,給我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顏少的那一段“表白”寫的挺感人的~真的,把我自己都感動到了~
無恥的某七捂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