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劇痛裡,顏惜身子一震,居然痛醒了。
雲翎緊張兮兮地看着顏惜:“是不是很痛啊?對不起啊,這鉛丸實在太難取了!”一看顏惜疼的滿臉都是汗,她趕緊取過柔軟的巾帕替拭去他額上的汗,道:“你忍忍啊,我再想辦法......”
顏惜怔怔的看着她,她替他擦汗的動作如此輕柔體貼,她看向他的眼神如此專注關切,甚至.....他在她烏黑的瞳眸深處中還尋出了一絲心疼。那絕對是發自內心的情感,他相信。
須臾,他忍着痛勉強的擠出一抹笑,道:“還好,也不是特別痛。”
雲翎點頭,道:“那我再來。”頓了頓,她伸出左手握住了他的手,像哄小孩一般,低聲道:“待會你放鬆一點,別老想着痛,想點其他的,若還是痛的受不了,你就捏我手,再不然,咬我的手也可以!”
他沒回答,卻稍微調動了一下姿勢,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手。雲翎哪顧得了他的小動作,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最後的鉛丸上,屏息靜氣,默數一二三後,吸取前幾回的教訓,右手找準位置極速伸出,瞄準鉛丸,一舉拿下!
大功告成!
雲翎長長舒了口氣,隨即馬不停蹄地敷藥,包紮。待一切搞定之後,她又去查看顏惜心窩旁的舊傷,顏惜卻將她手撥開,不讓她看。雲翎按住了他的手,怕他抗拒,將聲音放得極柔:“給我看一下嘛,我看看需不需要再上點藥。我這裡有許多荊安的好藥,不能浪費了!”
顏惜渾身無力,哪拗得過她,還沒堅持一會便被她得逞,她盯着他心窩旁的傷口觀察了半晌道:“果然沒好。”話落容不得他拒絕,她已端着藥瓶小心翼翼的在那傷口上抹了一層藥,隨後拿出乾淨的布帶仔細包紮好。一切弄妥當後,她託着他的身子幫他穿好了衣服,認真地叮囑道:“眼下你有傷在身,可不能再沾酒了。”
他瞧着她一本正經的表情,正要回答,胃裡卻咕咕叫了兩聲。他覺得有些尷尬,避過頭去,她卻飛快的看他一眼,道:“你餓了?”摸了摸了自己肚子,道:“我也餓了....一天一夜都沒吃過東西了.....你想吃什麼?”
顏惜淡淡地道:“隨便。”
“不行,你是傷患,哪能隨便!”雲翎託着腮思索了一會,道:“往前我病的時候,荊安大夫都讓我喝小米粥,說是好消化,不然我也給你做小米粥吧....”她幫他蓋好被子,站起身在屋內轉了兩圈:“我聽說,西蒙人一向喜歡吃掛麪,都不怎麼食用米飯的,也不曉得他們有沒有小米.....”
她自言自語着,來來回回在帳篷內翻箱倒櫃了幾遍,忽地雙眸一亮,道:“啊!太好了!居然還真的被我找出半袋小米誒,我可以給你熬小米粥了!噢,還有大個大羊腿!太好了,我可以拿這個去做一鍋少油的羊湯,營養而不油膩,這個對傷者的恢復同樣很有好處的哦!”
她喜滋滋的笑着,像個尋到寶的孩童,一手拎着米袋一手扛着羊腿,放到爐火旁,又找了許多做飯相關的器皿配料,取了水將食材洗淨切好,開始做飯。
她將火燒的旺旺的,小米粥跟羊肉湯熟的很快,她烹飪的手藝自不必多說,沒多久,飯菜的香味便開始在整個帳篷內瀰漫起來。在那噴香的氣息中,她歡樂的大喊:“開飯啦開飯啦!”不多時人已經盛好了飯,手腳麻利地端到顏惜的牀榻前來。
一個木製托盤,左邊是一大碗湯,右邊一小碗粥。她半蹲在地上,仰起臉笑吟吟地問他:“你想先喝粥還是先吃羊肉?”
顏惜緩緩坐起身來,道:“先喝粥吧。”
“好。”雲翎滿口答應,端起了粥碗,正要遞過去,忽地將碗又收了回來,道:“算了,你右肩有傷,還是我餵你吧。”
顏惜道:“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
想也不用想,這話定然被雲翎斷然拒絕:“那可不成,你如果動來動去肯定會牽扯傷口,萬一牽扯到了傷口出血了,那我剛纔那麼辛苦的包紮豈不是白忙了?所以,你還是好好躺着,我來喂吧!”見顏惜面無表情,她繼續賣力的勸道:“你就當我是你們越潮的丫鬟唄,主子不便,丫鬟負責喂喂飯,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顏惜沒再說話,任由雲翎用小湯勺將粥一口口的喂到他口中,雲翎喂完了粥,道:“再喝點湯好不好?”
顏惜的眼光在那清亮的湯汁上掃了掃,默然應允,雲翎笑笑,端起湯碗從裡面舀了一塊羊肉,送到顏惜嘴邊:“來,先吃塊肉吧,粥跟湯再好也不飽肚子,所以肉也要吃。這羊肉我燉的很爛的哦,味道應該還不錯。”
顏惜將肉含進嘴裡,細嚼慢嚥,雲翎見他吃完,又舀了口湯,撮起嘴吹了幾口氣,獻寶似得送到他脣邊,道:“再喝口湯,有點燙,慢點喝.....”
這期間,顏惜雖然默然無語,卻十分配合,故而云翎喂的很順利。不多時,一碗湯已經見了底,雲翎拿帕子幫他擦擦嘴角的油漬,這才滿意的拍拍手,道:“吃飽了你就好好睡一覺吧,我在旁邊呢!”說着端開了空空的飯碗,將顏惜的被子蓋好,道:“你睡吧,我去吃飯了。”
她端着碗腳步輕盈的離開,顏惜躺在厚厚的氈毯上,默默地看着她走動的背影,只覺得無端的心安。毛毯裡暖洋洋的,止不住的讓人產生慵懶而軟綿的感覺,睏倦無止無休的襲來,不多時,他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他睡後沒多久,雲翎將帳篷鎖好,悄悄騎着馬出了門,不過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帶着小嬰兒。
那嬰兒現在無父無母,留在兩人身邊只怕也得不到什麼照顧,況且兩人現在還是逃犯身份,搞不好還會連累那個無辜的孩子,不如早點尋個人家送走,以保小命。
風雪依舊紛擾不休,她騎着馬在黑夜中奔跑了許久,終於看到幾座蒙古包,她將穿戴的厚厚的嬰兒往帳篷外輕輕一放,自己則悄悄躲到一邊。
嬰兒躺在雪地裡,因爲寒冷而哇哇大哭起來,帳內的西蒙人聞聲出來,最後一個好心的老人家顫巍巍的將孩子抱走。雲翎牽着馬站在暗處,將這一切收入眼底,而後,她伸手向着虛無的夜空揮手作別:“孩子,保重!願你有個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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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帳篷的時候,顏惜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他又陷入了昏迷狀態,身上的傷口雖然得到了控制,但整個人卻如被火燎般發熱高燒,周身的溫度竟比白日裡更加燙了些。他似乎覺得很熱,頻頻將身上的被子掀開,還不停扯着衣襟,昏迷中分外焦躁不安。
雲翎曾聽荊安說過,人若高燒的厲害且持續不退,可是會燒出人命來的。她思及此處,心下不禁慌亂起來,趕緊去帳篷外取了點雪來,用帕子包住,冰敷在他頭上,又以這種方法做了兩袋“冰袋”,塞在顏惜的腋下——這是兒時她發燒的時候,閣里老嬤嬤的偏方,說是必要的時候輔助額頭的冰袋,可以加快降溫的速度。
她守在他身邊,冰袋融化了便去外面換,這樣來來回回了折騰了個把時辰,顏惜身上的高溫確實有所下降,卻並不明顯,他依舊昏迷着,臉色潮紅,呼出來的氣息灼熱烘人。
見效甚微,雲翎心急如焚,腦子飛快轉了幾圈,忽地聯想起荊安曾說的生薑泡腳去風寒的方子,立馬行動起來。她燒開一大鍋水,倒在水盆裡,丟幾塊拇指大的生薑進去,待得水溫適宜之時,將顏惜扶起坐好,脫鞋去襪,雙腳置於水盆的熱水之中。然後趁着熱氣騰騰的水,一邊給顏惜泡腳,一邊迅速拿起盆中浸泡已久的生薑塊,用力擦拭他的腳心,來回地擦,不斷地擦,擦完左腳換右腳,待水溫漸冷,再注入熱水,繼續擦,如此反覆幾次,直擦到顏惜面頰出汗爲止。
這一陣忙碌下來,雲翎累的氣喘吁吁,因爲一直蹲在地上,腰腿都痠麻了,也不知擦了多久,待換到第四盆水的時候,顏惜的面頰終於冒出了汗,雲翎一摸他額頭,燒終於退了不少。雖然還有一些餘溫未退,但好歹要比開頭的滾燙要好得多。
雲翎心裡的石頭這才落了地,撤下了水盆,將顏惜的襪子穿好,小心翼翼的扶他躺下,將他塞進了被窩之中。
當雲翎以爲終於可以緩口氣的時候,輕鬆了還沒一會子,顏惜又難受起來,這一次他不再像上一次熱的掀被子,而是緊緊抱着棉絮被褥,口中低哼着什麼,看他的表情,似乎十分痛苦。
雲翎湊過去,道:“顏惜,你說什麼?你是哪裡不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