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最近兩天風頭正緊,邊城放行的官兵對大周兩名男女通緝犯的搜查格外嚴格。爲了避免節外生枝,幾人遂決定緩幾天再回大周,橫豎現在回去也沒什麼要緊事,就當在他國觀光玩賞吧。
李承序一擲千金買了個大宅子,這個大宅子原本是西蒙一位重臣的別院,前來搜尋通緝犯的官兵自然不敢來打擾,所以三人住在裡面,任外頭再怎樣風聲鶴唳,關了門,裡頭依舊是太平盛世。
李承序是偷偷摸摸溜進大周的,爲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他只帶了一名信得過的貼身僕從,眼下三人住在大宅子裡,卻只有一個下人,這人既要挑水砍柴,又要買菜做飯,打掃大宅子,還要跑腿守夜等等,簡直□□無暇,完全不夠用。
無奈之下,除開粗活累活之外,三人只好共同承擔了其他瑣碎的家務。譬如雲翎做飯,雲舒打掃房間,李承序洗衣服。
三人生活的甚是和諧,尤其是小王爺,簡直對這種生活樂不思蜀。他半分王爺的金貴架子也沒有,倒像個喜愛玩鬧的孩子,就愛湊在夥伴旁,幹什麼都樂意。譬如他會在雲翎洗菜切菜的時候,在一邊端盤子遞工具,雲翎烹飪炒菜的時候,在旁邊添火加柴,抑或在雲舒整理房間的時候,屁顛顛的拿着抹布水桶跟在後面亂抹亂清,當然,他的努力換來了三個字——“幫倒忙”,要擦的沒擦乾淨,擦乾淨的,又不小心摔了……如此這般幫了幾天的倒忙後,雲翎終於忍不住,脫口問出:“小王爺,你是有下人病嗎?爲什麼老是喜歡跟着我們幹活?”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樣就很開心滿足.....”小王爺甩着手中的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着窗戶,笑嘻嘻道:“我每天吃着你親手做的飯,跟你和雲舒一起生活,自由自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無憂無慮......”他仰起頭,微帶着滿足的口氣,嘆息道:“這真正的像是一個家的感覺,溫暖,安定,大家相親相愛,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本王好滿足!”
雲翎手握菜刀“擦擦擦”切着砧板上的菜,餘光瞟他一眼:“滿足嗎?滿足還不快去井邊把衣服洗了!昨天的衣服你還沒洗呢,再不洗,我沒襪子換了。”
小王爺立馬哭喪起臉,道:“我願意洗,可我不喜歡一個人孤零零的幹活,你陪我一起洗好不好?”
雲翎道:“我可沒時間陪你,我還要做午飯呢,不然中午你們一個個就等着餓肚子吧.....”
小王爺撅起嘴,像個生悶氣的孩子。半晌他湊過來,摟着雲翎的胳膊撒嬌道:“親親,日後我也能像現在這樣,同你們生活在一起嗎?”
“日後?”雲翎沒弄懂他的話。
“是啊,以後。”李承序道:“等我們找到龍丹以後,解除了你的血咒,我會想法子解散跟你的婚約,這樣你就可以同雲舒在一起了。我說的就是那個以後。到了那時,我還能同你們這樣嗎?就像現在這樣,三個人,住在同一套房子裡,每天一起吃飯,一起幹活,一起陪伴,一起生活。”
“我沒意見啊,橫豎那些年,你尾巴似的跟在我和哥身後這麼長時間,我早習慣了,反正有人洗衣服也好。”
李承序兩眼放光,無限歡喜:“真的?”
“假的。”雲翎的話擊碎了李承序的好心情,她拿着籃子敲着他的頭:“我確實沒意見。可是拜託,你是小王爺誒。你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他不會放你離開他身邊的!”
李承序默了默,好久後低聲說:“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這個身份,不再是這個勞什子王爺呢?”
雲翎無可奈何地道:“現實一點好不好?你可是老李家最後的一根獨苗了,攝政王不會讓你放棄王爺身份的,他絕不會將這好不容易得來大好江山,拱手讓給外姓人繼承。”
李承序沉吟半晌,輕輕道:“你怎知,我就不是外姓人呢?”他的話音低而沉,帶着一絲古怪的低落,似要低進塵埃裡。
雲翎一愣,沒聽清楚,便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李承序盈盈一笑,又恢復了初初的妖孽姿態,道:“本王說,讓你中午多做幾個菜,還有,記得做清蒸三丁桂花魚給我吃,味道要像昨晚上一樣好!不然,我就不洗衣服了。”
雲翎:“......”
午飯的桂魚燒的極好,李承序果然沒食言,吃過飯便乖乖洗衣服去了。
硃紅柳綠的宅子後,栽了幾株梅樹,這深冬季節,紅梅怒放,朵朵如殷。
雲翎提着一個小花籃,正將梅花一瓣瓣摘下來——曾聽荊安說過,梅花有極佳的食用與藥用價值,於是她心血來潮,打算利用這梅花發明一些甜點小食,或者炮製成花茶。
雲舒一襲白衣似雪,端坐在花樹那畔,悠悠的吹着玉簫,有花瓣盈盈落於他衣袍上,他不拂不掃,任那那雪白的織錦衣料點綴出殷殷紅梅。簫聲悠揚,音律繚繞,他靜然吹着,神色卻氤氳起淺淺的恍惚,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麼,他最近偶爾會莫名其妙的走神。
雲翎採滿了一籃子的梅瓣,踏着輕巧的步伐來到他面前,藕荷色的裙裾在花樹下翻飛如緋色蝶舞,她笑盈盈地問:“你是想吃甜點,還是喝花茶?”
雲舒收回神思,放下白玉簫道:“隨你發揮,你做什麼我都歡迎之至。”
雲翎抿脣一笑,道:“你倒是好養活,可不像那小王爺,挑三揀四,每次吃飯都恨不得列出長長的菜單。哎,還是你好啊,曉得心疼我……”
她愉快地說着,目光輕輕淺淺的掃過來,若有似無的含了一絲笑意,一雙雪亮澄澈的眸子似清泉般,顧盼生輝,瞳中脈脈情意緩緩盪漾不絕。幾朵嫣然梅瓣隨着微風悠悠的飄蕩下來,兩朵落在她鬢上,點綴在黑如鴉羽的烏髮間,似是兩簇俏麗的鬢花。另一朵巧巧落於她眉間,倒似貼了一朵胭脂紅的花鈿似的,襯着那新雪冰玉似的肌膚,一張明麗的臉愈發嬌豔起來。
她逐年成長,隨着年歲的不斷沉澱昇華,漸漸褪去往昔少女青澀的稚嫩,越發的妍麗動人起來,舉手投足開始散發一種專屬於雙十年華特有的風情,依舊清麗宛若出水菡萏,卻偏又染上了一層清魅的嫵媚,渾然天成的美麗。雲舒心底一動,撫上了她的臉頰。
雲翎微微仰起頭,巧笑倩兮,婉轉迎合。
微風掠過,揚起殷紅花瓣紛飛無數,似豆蔻年華里傾下一場華涼的胭脂雨。遠遠瞧去,殷紅梅樹下的男女,一個丰神如玉,一個笑靨如花,溫存相偎,映着身側漫天飛花,暈出驚心動魄的唯美。
那樣的光景裡,有人逆着光,站在不爲人知的隱蔽角落,靜靜地將一切納入眼底。
冬日稀薄的陽光傾灑下來,他緩緩轉過臉,酒紅的眸子似被那淡金色的日光鍍上一層光輝,熠熠如寶石水晶,光華流轉。然而此刻,那般美的絕色瞳孔中,居然浮起了一絲淡淡的哀傷,他似是不願再看那一幕,慢慢垂下頭,輕輕捂住了胸口。
微涼的冷風中,他蹙眉自語道:“奇怪,爲什麼我看到這個畫面,既高興又難過呢?我高興他們在一起......可我,又在難過什麼?……”
他的話音極輕極淺,似被風一吹便要散落在這深冬的梅紅光影中。
末了,像是自我調節一般,他擡頭一笑,自嘲道:“哎,普天之下再尋不出比本王更大度更無私更捨己爲人的王爺了,見到自己的老婆同別的男人相好,還在門口體貼的替人家把風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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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日後,風聲稍鬆,三人弄來三張出城令,一番喬裝改扮,回到了大周京城,一路倒也無驚無險。
三人依舊住在京郊的別館,饒是攝政王召了李承序搬回王府幾次,李承序都不依,他實在捨不得三人的“同居”生活。
十二月即將過完,年關將近,爲了迎接新年的到來,雲翎又研究了好些吃食,甜點小菜蜜餞酒釀等等層出不窮,每每發明出來,便獻寶似的捧去給雲舒李承序試嘗,雲舒往往來者不拒,嘗什麼都說好,李承序雖然挑挑揀揀,但若有對胃口的,便一天到晚纏着讓雲翎給做,故而養胖了好幾斤。
這真是一段安逸的日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悅。
一連歡喜了好幾天,一日晌午,李承序下朝來,臉色卻不像去的時候那麼好看。雲翎問他原因,他陰晴莫測地道:“李宜蘭在家鬧絕食呢,父王還讓我勸她,有什麼好勸的呀,若是我,得不到,那就毀了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