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翎留意他的神色,笑着道:“他是你的親人,縱然你們從未謀面,但骨血相親是天性,你掛念他是應該的。”她仰起臉看他,眸光明亮如夜空繁星,蘊着真摯的暖意:“親情是無法割捨的,你親人本就不多,難得這世上還有你有這般親的親人,你應該去見見他。”
她神色溫柔,湊過去親吻他的眉梢,似是鼓勵一般:“你知道的,我爺爺早在我出世之前便過世了,其實我心裡一直很遺憾,因爲從未見過他老人家一面。眼下你比我幸運得多,有生之年居然能跟失散多年的親祖父重逢,這是上天對你的眷顧,你應該去見見他。不光爲了自己,也爲了你爹奚落玉......他自小就被外公收養,長大成人後從未見過自己的雙親。我想,在他心中,此生沒有見過至親,必然也是遺憾着的吧,你是他唯一的子嗣,就當幫他圓一圓遺願罷!”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額上,語音輕柔。他閉上雙眸傾聽着,感官卻感受着專屬於她的關切與親暱,她的幾縷發散落到他的鼻翼間,微風傳來她發間幽幽的蓮花香氣,他握住她的手,道:“好,等我解了你的血咒,我便去北燕。”
她微笑的看他,似是贊同。
他彎起脣角,淺淺一笑:“蓮生,我去北燕,你同不同我去?”
“你去,我自然也得.....”雲翎還沒聽完他的話,便滿口答應,誰知雲舒後頭又添了一句話:“以孫媳婦的身份。”
雲翎登時臉一紅,最後的一個去字被生生咽入了喉嚨,沒再好意思說出來,她起身端過藥碗,臉色羞赧,往雲舒手中一塞:“趁熱喝藥!”
雲舒接過藥碗,笑意愈發深刻,在這斜陽疏影的別院,盎然了那半庭的水仙花。
隆冬飛雪,年關已到。
爲了慶祝新年,小皇帝在宮中大宴羣臣。
晉康王夫婦自然是要去的,那一天,兩人盛裝出席,肩並肩手挽手地進宮,小王爺李承序頭戴金冠,腰繫玲瓏玉帶,硃紅織錦莽紋長袍,肩披羅蘭紫輕裘,面如冠玉,一雙絕世無雙的酒紅眸子清魅絕代,盈盈一笑,足可傾城。右側晉康王妃一頭青絲高高挽起,斜插兩支金累絲鳳尾羽金步搖,一身藕荷色穿心蓮團百花錦緞宮裙,外搭雪白狐裘披肩,容顏清麗,笑染瓊花,風姿卓絕。當二人披着一殿的玉光珠華迤邐而來時,宮殿的富貴華麗在兩人的面前都沉默傾服,剎時滿殿無聲,人人瞠目驚豔。
顏惜亦算是半個皇室人員,當然也得出席。晚宴那天,他碧衣玉冠,依舊的丰神俊逸,清雅無雙,惹得一干貴族女眷不住將眼風往他那瞟,而他視若無睹,正同顏致遠一道坐在遙遙的那頭淺酌慢飲。
雲翎坐在這一側,隔着太遠,中間人來人往,無法跟顏惜交流,雖然她真的很想問問他的傷好沒好。
兩人相對遙遠,她端着酒杯,忽地想起那一日,蒙邁草原上,那個令她無奈而愁苦的清晨,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那般無助的一面,他請求她裝睡一會,告訴她,他不會再來打擾她的生活。
打住!打住!她不能再去想,她對他,有愧於心,卻無以爲報。這是一種債,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酒宴很無趣,百官們斟來飲去,李承序也被一羣官員圍住,酒紅的桃花眼醉酒微酣,惹得諸女官心猿意馬。雲翎獨坐一邊,覺得瞧他們眉來眼去的實在有些無聊,便悄悄出了屋,去殿外轉轉。
殿外風雪連天,御花園內一派皚皚雪景,雲翎裹着披風踩着厚厚的積雪,正想去宮內着名的梅苑賞賞,向小宮娥打聽是在宮中右後側,結果繞錯了路,梅苑沒到,倒繞進一片假山之中。
假山右畔,有一泊幽潭,幽潭旁圍繞着一圈忍冬藤,雖是酷寒的雪天,枝葉卻依舊翠綠繁茂,將一汪湖水襯托的碧瑩瑩,清透的若老坑飄花翠玉似的,倒也不失爲一片美景,好歹不枉她白白走上好多路。
雲翎欣賞着雪地裡難得的綠色美景,待要走近潭水畔去瞧瞧,一個嬌軟的聲音忽地傳入耳中。
“站住!我叫你站住!”
那是個女子的聲音,清脆婉轉,隱隱帶着貴族女子的倨傲與嬌貴,聽起來甚是耳熟。不過卻看不見身影,應該是在假山另一側,想要知道是誰,需得繞過去才知曉。
雲翎向來對偷聽別人隱私這種事毫無興趣,轉了身就欲離去。可腳下還沒邁出兩步,另一個清朗的男聲又響起來。
“郡主還有何事?若無事,惜就告辭了。”
那聲音熟悉之極,不是顏惜還是誰。
咦,他不是在酒席上麼?什麼時候出來的?雲翎的腳步忍不住頓了頓。
“顏小侯爺,你好狠的心吶。我在家中絕食,爲了你不吃不喝,一連三日,可你……你竟不曾來探一探我……你便這樣鐵石心腸麼?”
那女子的聲音清脆如珠玉激撞,輕言細語隨風而來,卻隱帶了一絲不甘的哭腔,正是李宜蘭。
顏惜的聲音從容和緩地響起:“郡主,前陣子東遼的事實在太過繁忙,惜無暇顧及郡主,還請郡主見諒。”
李宜蘭道:“藉口!你哪裡是忙,你無非是躲着我罷了!你便這麼討厭我,寧願抗旨,也不肯娶我?”
假山那頭,顏惜的脣角噙着一抹微風般的笑:“郡主說哪裡的話,郡主金枝玉葉,惜怎會討厭郡主,只是不敢高攀罷了。”
李宜蘭臉色一沉,話音裡帶着惱意:“你少用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你不肯娶我的緣由,我自然曉得……”她頓了頓,譏誚道:“可她都嫁人了,你再怎麼等,也是徒勞,她根本就不愛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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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惜施施然笑起來:“這是惜自己的事,惜自有分寸,不勞郡主費心。”
“你別逼我!”李宜蘭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怒極之下,再也顧不得其他,恨恨道:“你就不怕我將你們的事告訴父王?你作爲臣子,不潔身自律,反而覬覦他的兒媳——堂堂大周朝晉康王妃,而他的好兒媳,又曾與你不清不白的有過一段,給我們皇家戴綠帽……你猜,父王若知道了,會怎樣?”
有凜然森冷的神色在顏惜眸中閃現,但只是一霎那,他的笑又春水般的盪漾起來,道:“郡主,你不會的,若你要告訴攝政王,哪還會過來跟我講這些話?”
李宜蘭氣結:“你怎知我不會?我現在就去!”
“郡主請便,但惜要提醒的是,郡主若要將這事告之天下,那惜也就投桃報李好了。”
李宜蘭道:“投桃報李.....你什麼意思?”
顏惜玉扇一展,緩緩遮住了半張臉龐,那露出的眉眼俱在笑,可卻掩蓋不住瞳眸深處的一絲冷意:“郡主可知,惜手上,有一則密報,壓了有些日子了,惜這幾天也在考慮,要不要稟呈攝政王……”
“密報?什麼密報?”
顏惜攏起玉扇,悠悠笑起來:“哦,也沒什麼,東遼的平南王世子上個月喪偶,正欲娶天下門當戶對的皇室女子做繼任世子妃,聽聞這位世子性格暴虐荒淫無度,前幾任世子妃要麼是被其逼瘋要麼便是自殺……嘖嘖,真是苦命的……”他唏噓着,緩緩的逼近了李宜蘭,笑容卻愈發雍容風雅,口氣轉了一轉道:“不過那平南王世子性子雖然不大好,但家族勢力卻不容小覷,他的父王平南王屹立沙場三十年,手下猛將精兵二十五萬,惜相信攝政王若知道了這件事,定然會對聯姻一事很感興趣的……”
李宜蘭的身子往後退了退,似是腳下站不穩一般,臉色倉皇的扶住了身側的樹幹:“你!”
顏惜慢條斯理的邁開幾步,轉過身去,負手而立,道:“郡主無需用這樣的眼神指責惜。惜不是無情之人,惜念郡主曾在蒙邁草原欲出手相救,心存感激,故而不忍郡主嫁去遙遠的東遼,纔將這密信一壓再壓……但郡主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我的底線,就休怪惜不念舊情了……”
李宜蘭呆呆瞧着顏惜,忿然與無奈在眸中交織良久,末了,捂住臉,嗚咽着跑開。
假山這一側的雲翎,亦是愣愣的站在那。風雪黃昏,假山這邊空曠無人,顏惜同李宜蘭的對話她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他對李宜蘭的那一番話,軟硬兼施又毫不留情面。她根本不用想便能知曉,他是爲了她,爲了保護她不被李宜蘭傷害。思及此處,熱意立刻浮上心頭,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報他,腦中一片空白,卻又突兀的想起那日之事。
那日,小王爺突如其來的問題,真的問蒙了她——倘若她的生命中,只有李承序與顏惜,她會選誰?
他問她之時,她當真覺得無聊且荒誕,但又在同一時刻,幾乎根本沒經過大腦,答案已經自動的蹦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提前祝各位同志們雙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