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
小王爺惡狠狠瞟着她:“想一個休你的理由!休了你好娶她!”
雲翎不以爲意,吟吟笑道:“好啊,我幫你一起想!再不行,拉上蓮初一起,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
李承序氣結,酒紅的眸子眼波盪漾,嗔了雲翎一眼道:“你這沒良心的死女人!”從一旁花木上捧起一團雪球,徑直往雲翎身上砸去。
雲翎純白的狐裘外袍上沾染了好些白色的雪末,她抖抖雪,嘻嘻一笑,也去身畔欄杆處攏起一捧雪來,捏成團,炮彈般砸到李承序身上。李承序一面躲,一面回擊,兩人如孩童般嬉鬧着,逐漸跑遠。
梨花般的皓白雪花依舊飄揚着,那兩人遠去的身影漸漸隱在風雪中,雪地上,空餘兩排凌亂而綿延的腳印。
呼嘯的北風夾雜着雪花不斷穿梭往來,不遠處的拱橋後,緩緩走出一個碧色身影,精緻的碧綠雲錦衣袍逶迤至地,被純白的雪地一烘托,彷彿一汪碧波盪漾的春水般綿綿漾開。那人靜靜瞧着兩人遠去的方向,目光深幽複雜。
隔得太遠,顏惜並未聽到兩人的對話,但那兩人的言行舉止,讓他覺得有些蹊蹺——在無旁人的私下之時,小王爺與她,並不像在諸人面前那般夫妻恩愛,甚至……連夫妻的感覺都沒有……
半晌,他半斂下眼睫,併攏的玉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拱橋欄杆,扇骨擊在玉質的欄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如珠落玉盤,那樣動聽的聲響中,他低低自語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未來得及想通透,他驀地愕住,彎起脣角苦笑一聲。
他一心想着這些,竟忘記了自己。
明明說好不再見,明明下定決心,不再見。
可爲何自己又要跟過來,爲何鬼使神差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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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回到京郊的別館,已是深夜。三人正坐在一起熱鬧的吃夜宵,黛衣忽然進來,將一封信箋遞到雲翎手中,道:“小姐,這是紫衣的來信。”
雲翎看完信,微微皺起眉頭,道:“爹生病了?這怎麼回事?”
黛衣搖頭。
雲舒將信接過去看了一遍,問:“你怎麼想,是要回雲霄閣嗎?”
雲翎頷首:“嗯,我要回家看看,不然心裡不踏實。”又道:“哥你不是最近肺疾發作了嗎,剛好回家給荊安神醫瞧瞧。”
雲舒默不作聲,半晌看向李承序:“小王爺,蓮生現在回家,方不方便?”
李承序沉吟片刻,道:“本來新年年初的頭幾天,朝廷裡確實有些瑣事需要打理,但你們既然有事就回去吧,我一個人留在京城處理好了,父王那邊我自會交代,你們別擔心,只管安心回雲霄閣吧。”
雲翎感激地瞥了一眼李承序,三人又細細商量了一番,這才散去。
經過兩天的車馬顛簸,雲翎終於回了家。
一進門,她還來不及回棲梧苑,便急忙趕去見雲過盡。雲霄閣主斜靠在軟榻上,看起來同過去無異,只是精神頭差了些,雲翎心急火燎的問及病情。雲過盡淡淡一笑,答:“沒什麼,無非是受了點風寒,低燒幾天而已,想不到那紫衣丫頭這麼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要寫信跟你說一說,叫你二人來回奔波,可累壞了罷?”又轉頭朝雲舒看去,溫和地道:“蓮初,此番你陪翎兒一起去京城,辛苦你了。”
雲舒斜睇着雲過盡,表情有些怪異,似乎在思索什麼,聞言他回過神來微微頷首,風輕雲淡地道:“守護蓮生本就是蓮初分內之事。”他立在三步之外,神色澹泊,話音極輕,卻明顯地含了一絲生硬之意。
雲翎粗枝大葉,滿腦子都是雲過盡的病情,哪顧得到雲舒的神情,她坐到牀榻前更仔細打量着雲過盡,猶自不信地道:“真的?就只是受了風寒而已?”
雲過盡拍拍她手,道:“我是你爹,還能蒙你不成.....好啦,一路上都累了,你跟蓮初下去好好休息吧。這次難得回家,京城裡沒什麼事的話,就多住幾天,便當陪陪爹吧.....”
雲翎頓首,起身同雲舒一道走出去。
兩人走後,雲霄閣主自榻上緩緩坐起,向右側斜睇一眼:“高遠。”
門側,精壯男子隨即走出,單膝一跪,雙手託了一個小小的紅木托盤,道:“閣主,這就是在驚鴻姑娘房中搜出來的東西。”
雲過盡掃了托盤一眼,那托盤中央正放着一個貝殼大小的搪瓷妝奩匣,打開那精巧匣子,露出裡面玉白的香膏,風一吹,溫膩油脂的膏體散發着一種奇異的香,似百花濃郁,又似果蜜香甜,說不出的馥郁魅惑,雲過盡用手撥了撥那匣子,向高遠身邊的小丫頭道:“這就是驚鴻平日裡所用的髮油?”
“是。”驚鴻的貼身丫鬟凝兒連連點頭:“驚鴻姑娘平日裡確實用的就是這種,奴婢伺候她這麼久了,不會記錯。姑娘平日裡最喜歡洗了頭後,便抹一些香膏,然後將頭髮散散披着,從不挽起來。”
“你確定這是錦少夫人給她的?”
“婢子確定,那天錦少夫人來,將奴婢支開去拿玫瑰梅子果脯,但環兒在另一側看到了,確實是錦少夫人偷偷塞給驚鴻姑娘的。”
雲過盡沉思半晌,將妝奩匣拿起來,遞給剛被人請來的荊安。神醫小心翼翼接了過去,將匣子內香膏觀察片刻,又送至鼻翼下,閉眼凝神靜氣嗅了嗅,須臾後他一邊嗅着香膏一邊道:“首烏,姜花還有.....九里香和情人草。”
雲過盡道:“先生既能查出這香膏的成分,那這香膏裡究竟是什麼,可是導致我身體不暢的原因?”
神醫道:“單從材料來講,這香膏確實只是護髮的藥材,實在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這裡頭情人草添加的有些突兀,它沒什麼護髮的作用,只是香味特別而已.....”頓了頓,又道:“也許只是因爲香膏的製作者喜歡這個味道,才特意添加進去,因爲它除了當做香料之外,別無它用。”
雲過盡道:“先生的意思是,這香膏並無什麼特別的毒素會傷人害人?”
神醫道:“從這四樣材料的配方來講,確實是這樣。”
雲過盡道:“所以,我這些日子以來持續的低燒,渾身乏力,內力無故流失,及偶爾的其他小病症,與它無關?”
神醫頷首:“目前看來是的。”撫撫下巴,斟酌道:“我們已經查過了閣主的食物及其日常所用的其他事物,都沒發現什麼異常,鄙人猜,閣主這一陣子古怪的症狀或許跟上回送血給小姐有關,血乃氣血之本,上次閣主實在是送了太多的血,一時傷了身體根本也說不定......”
雲過盡沉吟良久,將妝奩匣緩緩放入托盤,向凝兒道:“把這個送回原位,記住,莫要讓驚鴻姑娘知道。”
“是。”凝兒接回托盤,領命而去。
浩清池旁,驚鴻紅衫如火,逶迤至地,正倚着欄杆,閒閒的賞魚。錦若薇立在一畔,一身水粉錦緞百花長裙,宛若牆頭嬌嫩的薔薇花。
兩人身側各站着一個丫頭,神色柔順而恭敬,眸中卻均有不容忽視的犀利敏銳。
驚鴻自然曉得,她們眼中的犀利,是出自何種原因。
那些個奴婢們,一個個恭敬有禮的笑着,一個個輕聲細語的貼身伺候,卻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監視罷了!
驚鴻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有一搭沒一搭的同錦若薇寒暄着無干痛癢的話。
“少夫人,怎麼今天有空出來?”
錦若薇一如既往掛着溫婉的笑意,道:“今兒小姐回孃家,我好歹也是她的親嫂子不是,便去了棲梧苑看看她,不曾想,回來的路上竟遇到了你,真是巧。”
驚鴻道:“小姐如何了?做了王妃,日子定然比先前更滋潤了罷。”
錦若薇道:“可不是,聽聞那晉康王十分寵她,幾乎是百依百順,唉,真是好福氣的......”她言至此處,俯身去撫了撫身側花叢裡的月季花,那花冬日裡並未開,但莖葉卻依舊碧綠蒼翠,十分惹人喜愛,錦若薇纖纖手指握住了一杆花枝,正要感嘆什麼,突然“哎喲”的痛呼出聲。
幾人忙移目去瞧她,便見錦若薇纖細白淨的右手五指上,被月季花梗處的銳刺劃傷了好幾道口子,她顰起了眉,輕呼到:”想不到這花梗上竟有如此多的花刺,真真是疼煞我了.....”一面向身旁丫鬟道:“呆翠兒,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房裡取一點紗布來替我包紮。”
“好,奴婢這就去。”翠兒瞥她一眼,退下身去。
錦若薇口中吸着涼氣,吹着傷口,似乎是疼痛難忍,驚鴻面有不忍,向自己身側的丫頭道:“環兒,我記得我們屋子裡有瓶閣主賞給的金瘡藥,治療創傷效果奇好,你去替我取了來吧,好歹也幫錦夫人處理一下。”
翠兒躊躇片刻,一瞧錦若薇鮮血淋漓的手,還是回身去取藥。
浩清池畔,立時只剩驚鴻錦若薇兩人。
驚鴻道:“掌門,你的傷不要緊吧?”
錦若薇迅速站起身,方纔呼痛的嬌弱表情瞬間斂去,唯剩一絲淡然的冷靜:“無妨,小傷而已。”頓了頓,又飛快的道:“你秘密把我約出來,有什麼事?”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節快樂各位!
悲催的小七還要加班~